
第11章 破而后立
第二天。
晌午过后,来吃馄饨的人基本上散的差不多了。
王喜冬给了陆鸿渐一只用秃了的毛笔,一罐枭雄牌墨汁,以及一把斧头。
前两者的组合非常容易理解,但是这把斧头,就非常让人费解。
“老板,你这是要我干嘛?”
“干嘛?不是你自己说的,要修炼道途?”
“想当画修需要画画,我可以理解,但这把斧头是拿来干嘛的?”
陆鸿渐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子,你准备画在哪里?”
“画......画不是都画在纸上的嘛?”
“你有钱买纸嘛?”
王喜冬一语惊醒梦中人。
“没钱的话,就跟着山瑞去附近工地里,捡些人家不要的木头回来。
在木头上画完后,记得明天之前,劈成可以拿来烧馄饨的柴火。”
说罢,王喜冬就推着轮椅,钻进了太阳照不到的荫凉处。
于是,陆鸿渐就拿着这三样东西,找到了靠在墙边,骑着木墩的山瑞。
山瑞的身边总是不乏拿他取乐的孩子,山瑞也总是乐此不疲的一一做出回应。
他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被锁在了这具成年人的身体里。
见到山瑞,陆鸿渐才意识一个大问题。
自己该怎么和山瑞沟通?
讲话能讲明白嘛?
“山瑞,馄饨,柴火,去拿。”
“蝈蝈。”
山瑞闻言站起身,拖着木墩走了起来。
烈日当空,晒得陆鸿渐汗如雨下。
山瑞也同样的,被汗水浸透了身上的短褂。
一路上,陆鸿渐不得不佩服起山瑞,他拖着那,看起来将近百斤重的木墩,走的居然一点也不比自己慢。
甚至自己还得小跑两步,才能追得上他。
若是山瑞能有正常人的智力,当个码头漕工应该绰绰有余。
跟着山瑞的步伐,陆鸿渐来到了,附近的一处建筑工地。
好了,接下来又出现了一个难题。
自己该怎么向这些工匠们,讨要那些,他们不要的木头。
他们会给自己嘛?
在淞浦,自己最初的遭遇,不说是人见人爱吧,那也是人厌狗嫌。
自己讨得到嘛?
“山瑞,来搬柴火了?”
“蝈蝈。”
显然,山瑞早已是这里的常客。
此地的工匠们一见到山瑞,就把他带到了一堆废弃的木料旁。
“小伙子,你也是来帮山瑞搬木头的?”
然而,出乎陆鸿渐意料的是,他们对自己居然也很热情。
就好像,那个一直被贴在自己头上,公子哥的无形标签,此刻已经被揭了下来。
这种感觉,其实还挺好。
“小伙子,你这瘦的跟猴一样,怎么找婆娘啊?”
好像也不是那么好。
“这小伙子如果碰到我昨天,遇到的那个叫燕子的窑姐,这一屁股下去,怕是魂都要没了。”
此刻正是工地的休息时间。
工匠们嘴里聊着的,工地特有的污言秽语,让陆鸿渐的三观受到了一点小小的震撼。
不行,有点吃不消。
弄完赶紧撤吧。
就在这时,陆鸿渐看到了一个,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
是那个让自己滚出照相馆,说自己“视野里只有一类人”的蒋开大师。
他此刻,好像在给工地上的工匠们拍照。
既然见到了,就上去打个招呼吧。
对蒋开来说,让陆鸿渐滚出照相馆的那天,是他这几年来,印象最深的一天。
陆鸿渐是他见过,少有的,在摄影方面极具天赋的青年。
说少有,可能都有些不太妥当。
应该说,是唯一一个。
甚至,如果单以天赋来论,自己恐怕都只能望其项背。
但他身上有个致命的问题。
他的眼里没有人。
或者说,他拍出来的人,都是一样的。
他所拍出来的相片,就好像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而相片里面的人,不过是这件艺术品中,一个点缀主题的,微不足道的元素。
就像一棵树,一栋房子,一只猫一只狗一样。
所以,那天,蒋开发了自开办照相馆以来,自己最大的火气。
但事后,他又开始后悔。
那个青年,明显就是一块,只要稍加打磨,就一定能迸发出璀璨光彩的原石。
自己或许应该把他留下。
然而,不过是区区几天,当这个青年再次站到蒋开眼前时,身上的气质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大师,你在这里干嘛呢?”
他的身上,多了一种,更加亲和的气质。
“你是叫陆鸿渐吧。”
“对,没错是我。”
“你和兴滩陆家,是什么关系?”
陆鸿渐打死都没想到,蒋开会在这种时候,问出这个问题。
“没......没关系,不认识,不知道。”
蒋开一眼就看出来,陆鸿渐在撒谎。
不过既然他不想说,那自己也就不强求。
“我在这里拍这些工匠,用以记录,怒海发展的历史。”
蒋开顿了一下,看了陆鸿渐一眼,继续解释道。
“他们,也都是怒海历史的一部分。”
不知为何,蒋开觉得,此刻的陆鸿渐,或许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山瑞抱着成堆的废木头,挪到了陆鸿渐的身边。
“山瑞,你拿了这么多啊,你可真厉害。”
“蝈蝈。”
“陆鸿渐,能让你的同伴,把木头放下,让我拍一张照嘛?”
蒋开见山瑞举止如此奇特,不由得想给他也拍一张。
“能让我来嘛?”
陆鸿渐自告奋勇。
“好,那你来拍吧。”
相片中,骑着木墩的山瑞,仿佛骑上了真正的高头骏马,变成了就算直面千军万马,依然可以毫不动摇,伫立于自己立誓,要坚守的土地上的,一个真正的骑士。
很像一本传自西洋的,小说里的角色。
好像是叫。
唐·吉诃德。
蒋开看了一眼照片,默默将其夹进了自己手中的相册。
“陆鸿渐。”
“怎么了?大师。”
“回照相馆嘛?”
“不了,谢谢大师。”
确实,自己现在后悔了。
非常地后悔。
“陆鸿渐,如果你想法变了的话,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嗯,我知道了。”
晚上,陆鸿渐和山瑞回到了“喜冬馄饨”。
“把银棋拿出来,滴一滴血上去试试。
什么时候银棋变成一只笔了,那你的画修便算是入门了。”
陆鸿渐闻言,滴了一滴血到银棋上。
银棋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不会吧,你小子进度这么快?”
王喜冬被吓了一跳。
然而,银棋的形状,并没有变成一根,像笔一样的长条形。
反而是变成了,一个像盒子一样的方形。
光芒散去,出现在陆鸿渐眼前的,并不是一只笔。
而是一部相机。
“真是开了天眼了,这洋玩意居然被老天爷认下了,成了道途?”
陆鸿渐忍不住伸出手,触摸了这部相机。
触摸的一瞬间,五个字清晰的出现在他脑海里。
浮生百年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