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你什么也没看到
徐秀兰将装着水果推倒到地上,打碎了江滢月的所有期待,也切断了她们两人之间的联系,那是她们最后一次推心置腹地交谈。
哪怕她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徐秀兰还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舍弃了她。上大学后,江滢月一次也没回过家,除了抽屉里的笔记本,唐镇已经没有任何她留恋的东西。
可她万万没想到,徐秀兰会谎称自己死了骗她回来。
她受够了这个离谱到让人窒息的小镇,她强撑着直起上身下了床,走了几步头晕也缓解了。车祸撞断了她的两根肋骨,她的伤势算不上重,不用打石膏只需静待断掉的骨头长好。她半梦半醒间听到医生护士议论的,头部受到重创昏迷不醒的人其实是罗海。
窗外的雨一下子大了,吹动树枝刷刷打在窗户上,闪电顷刻照亮整个房间,将她瘦弱且佝偻的影子留在地上,轰隆隆的雷声刚至,江滢月耳朵里出现了嗞的一声忙音。
当这声音渐渐淡去,她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锵锵锵锵的磕碰声,是金属在地面划动着。
江滢月开始以为这是她的幻觉,但这声音越听越熟悉,金属摩擦声中还伴随着一阵靴子踏在地面上的沉稳脚步声,这两个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一直到她的病房前才停下。
十五分钟前,徐秀兰还陪在江滢月的身边,她看茶几上的暖水瓶是空的,担心江滢月醒来后没有热水,先去接了整整一暖瓶的开水,谁知刚刚灌满,医院配的暖瓶啪的就爆了。她虽然当时就骂了一句脏话,却转身去负一层的超市里买了新的暖瓶灌了水,还给江滢月倒了一杯放在床边,希望江滢月一醒来就能喝到温开水。
她打量整个病房,冷冷清清地让人心慌,薄薄的窗帘白的透月光。她害怕晚上冻到江滢月,又去找护士说换自家带窗帘的事。
哪知江滢月病房所在的9栋是医院刚建好新院区,医生护士的分工也不明确,江滢月所在区域的护士站里没人,徐秀兰找遍整个楼层,见到的护士不是说不归自己管,就是让徐秀兰还是回原来的区域找人。徐秀兰生气说了护士几句,护士根本不听她讲话走了,她不放心江滢月一个人在房间,重新往江滢月的病房走。
从护士站走向江滢月病房的走廊里,有一盆盛放的杜鹃花,她依稀记起别人说过杜鹃花有毒,她端起花盆想移到个远点的地方,却听到江滢月的病房里有声音。
他轻轻推开了门,慢慢走到病床前,抡起手中的八角锤,冲着她的头部砸了过来,枕头一下子凹陷了,他只砸中了用来伪装的被褥和枕头。江滢月从藏好的门后走了出来,将一整杯的开水冲着他扬了过去。他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双手去扑身上的开水,连手上的八角锤都掉在一边。
江滢月趁此机会往门外跑,他竟然不顾身上的疼痛,上前拽住江滢月的长头发,拖动着她的头往墙上撞去,一下两下三下,直撞得她满脸的血。
江滢月的视野摇晃着,她看到地板无限接近她的脸,她知道自己无法从地上站起,她拽下头上的发卡,冲着他的脚踝刺去,他发出“吱”的一声闷哼,脚痉挛着往后退了一步,下一步他的怒气更甚,拎起掉落在地的八角锤,冲着她的脑袋击了过来,带过来的风直将她额发吹起,她感觉额头一凉,八角锤距离她脸一寸的位置忽然停了。
黑色的巨大身影轰然倒地,站在他身后的是一脸坚毅的徐秀兰,她手中高举着一个黑色的花盆,一滴血沿着边缘的黑色釉彩滴落,一点也不明显。
徐秀兰腿一软,却在膝盖几乎倒地的时候倏地清醒了,她将花盆放在一边,去扶惊魂未定的江滢月,江滢月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黑衣人倒在她的脚边。她伸手去拉黑衣人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纯黑的面具,眼睛的地方留出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江滢月摘下他的面具,浮现牛庆生的脸,黑瘦干涸如枯树干,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嘴边还有混在血沫里的唾液流出,竟然是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了,他的身体也不停地抖动,又过了十几秒,他的身体停了下来,就这么伸着舌头死了。
“怎么办妈妈……我们杀人了!”
江滢月吓得肩膀直发抖,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死人,她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渗出,脸上一片娇红,眼前全是金星,肋下一阵阵发痛,喉咙里又有几分恶心,忍不住开始剧烈地咳嗽。
徐秀兰倒是淡定,用力地抓住江滢月的手说道:“小月!小月!你清醒点,没关系的,都交给妈妈。”
“妈妈……”
徐秀兰看江滢月还有些愣神,便扶住了江滢月的肩膀使劲摇晃了一下,说道:“记住,今天晚上你一直睡着觉,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
江滢月凝视徐秀兰的眼睛,纷乱的心安静下来。原来母亲没有背叛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守护她而已。
她的呼吸也顺畅了,身体上的紧张感没有了,一直支撑她行动的意志力也消失了,眼前一黑,就这么直直倒了下去。
江滢月再醒来,看到一个眉眼很舒服的圆脸护士站在她的床边写着什么,护士看到她醒了,露出灿烂的微笑,跟她打了招呼,护士又喊来了医生。
“我妈……知道我在这里吗?”
江滢月差点问错话,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她若直接问徐秀兰在哪里,就是知道徐秀兰已经来了。江滢月所在的第一人民医院前身是车辆厂医院,很多的医生护士都是车辆厂子弟,他们应该也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江家的八卦。
圆脸护士果然用一种熟稔的语气来和江滢月说徐秀兰的事,徐阿姨昨晚来过,看她穿的薄给她拿换洗衣服去了。徐秀兰还嫌病房的窗帘薄,要换成厚的遮光窗帘。
江滢月心里有鬼,刚想从侧面探听昨晚的事,就进来一位满脸怒容的中年男医生,他姓肖,是胸外科的王牌医生。跟随着他进来的,还有好几个人,有助手有护士有实习医生,他入门第一脚就踩在昨晚牛庆生头部流血的地方,虽然那里现在只有整洁发光的白瓷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