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陈年旧事
午时三刻，艳阳高照。
永福省。
寝宫内，不时传出一阵瓷瓶碎裂声，待到太子萧纲发泄完，太子妃王灵宾才指挥着宫婢置换来新地毯。
“殿下，是早朝不顺利么？是陆侍郎出了岔子？毕竟张御史铁嘴一张，若是保不住就弃掉罢，妾身自有法子对付那恶侄，切莫气坏了身体。”
血丝满布萧纲内眸，他不甘地握起拳头砸在案上，恶狠狠地道：“陆桓已暂领大匠卿一职，那恶侄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可是……”
王灵宾一把摊开夫君的手，捏揉着手背，听到计策顺畅，中心攀起一缕疑惑。
既是计策顺畅，夫君是为了何事恼怒至此？
“难不成，朝会上出了别的坏事？”
萧纲颔首，一想到爱女婚配给侯景这个老货，心里就是一阵抽痛。十三岁的溧阳公主长得娇小玲珑，是他的掌中宝、心头肉，对此婚事实在难以接受。
萧纲带着些悲伤，他顿了顿胸脯，眸中隐着一颗泪珠，“溧阳啊，本宫的女儿，哎！”
王灵宾秀眉一拧，好端端上个早朝，还扯上自己的女儿了呢？“溧阳？溧阳怎么了？”
萧纲于是将朝堂上一幕幕都复述一遍，还不忘添油加醋，狠狠抹黑了那恶侄一把。
王灵宾听着，先是稍有怒样，随即又恢复平和，权衡再三，还是开口劝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恶侄料定殿下不舍，故而施展的离间计，旨在逼迫殿下与侯景对立，当真毒辣。
既然陛下金口玉言，殿下何不顺水推舟，牺牲溧阳，结两家之好，切莫着了那恶侄的道。”
“那胡人多粗鄙，还比本宫长一岁，溧阳能幸福么？反正已推脱至明年开春，不如伺机将婚事退了罢！”经太子妃点拨，萧纲心中明朗了许多，可心中还是割舍不下。
王灵宾来到夫君身后，拿捏起他的臂膀，“殿下糊涂，如此那侯景必然记恨于心，此时已然骑虎难下，不如将虎驯化，也好拿来对付那恶侄。”
萧纲长叹一口气，“非要牺牲溧阳不可么？”
“殿下，成大事者万不可优柔寡断，强如刘邦者，彭城兵败时，不也将子女抛下车驾么？”
萧纲缓缓闭上眼，心想本宫如何能与汉高祖相提并论呀！可王妃言尽于此，他也反驳无言，女儿溧阳的悲惨命运，他已无权左右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对了。”萧纲缓缓开眼，“十六年前，先太子落湖之事，是否都处理妥当？”
王灵宾一愣，神色霎时慌乱起来，她连忙屏退左右，锁上门窗，“殿下为何重提久事？那荡舟姬人早已杖毙多年，那死士也已活埋，华舟与密信也一并焚毁了，难不成那恶侄想翻案？”
当年，先太子萧统于玄武湖泛舟时，因采摘荷花不慎落水，大腿不慎被湖底石块划伤，最后薨于塌上。
当年追责，一致认定萧统落湖，是同行泛舟的姬人摇晃船只所致，当庭杖毙。
但王灵宾知道，此事出自她与夫君的手笔，那日在湖中潜伏死士，于舟下摇晃船只导致其落水，在萧统慌乱中割伤其大腿，最后嫁祸给舟上姬人。
这本该是一场完美的谋杀，又时隔多年，忽然被重新提起，心中难免有诸多猜测。
萧纲面色阴沉，对于此事，他最不愿提起，也不愿回忆。
当初听太子妃谋划此事时，他是坚决反对的，可慢慢的，他变了。
他渴望权柄，渴望那张龙塌，渴望那枚始皇帝留下的传国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八个大字，如心魔般霸占了他的礼义廉耻，吞噬去他的骨肉亲情。
最终，在他的默许下，他的同胞长兄死在他们夫妻手里。
“散朝时，那恶侄言语间，多有暗示，恐怕是有所察觉。”
王灵宾踱着步子，彷佛要将地毯踱碎一般，“殿下不必忧虑，此事年过久远，人证物证皆毁，哪怕那恶侄察觉到其中隐情，也是枉然。”
萧纲颔首，忽然门外传来侍卫的通禀，“殿下，陆秋卿在门外侯见。”
王灵宾随手将门窗重开，朝侍卫吩咐道：“带陆秋卿。”
不一会，陆桓被侍卫领进寝宫，见到太子连忙叩拜道：“臣桓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太子妃万福。”
王灵宾一挑眉，“免礼，坐罢，来人，给陆秋卿奉茶。”
陆恒起身而坐，将手中一斛上品东珠奉上，“臣桓多谢殿下提点，一些小小心意，聊表吾心。”
萧纲满意的点了点头，“差事办得如何了？”
陆桓自豪中带着些意犹未尽，“当时，吾将图稿撕碎，继而要拆毁佛塔，怎奈那群工匠武僧竟不知好歹，暴动起来。吾方领四吏，然奋起反击，足足大战了数十回合。若不是岳阳王带兵杀至，胜负仍未可知！”
萧纲一脸震惊之色，“陆秋卿竟如此骁勇，若是从军，难免为军中中流砥柱。”
陆桓面色一红，“殿下过誉了，过誉了。眼下岳阳王这般，该如何行事才好？还请殿下明示。”
萧纲闻言，张口欲言，又顿觉胸无笔墨，侧头望向太子妃。
王灵宾点头致意，徐徐道：“今晨从户部拨去同泰寺的青砖，或许有些瑕疵。”
萧纲一副心领神会模样，沉吟道：“陆秋卿，该如何行事，不必本宫教你罢？若做成此事，本宫保你正位大匠卿。”
陆桓心领神会，作为工部官场老手，自然一点就透。他吹捧了几句，心满意足而去。
萧纲见陆桓退出，复问道：“他当真明白？”毕竟他自己也是半斤八两。
王灵宾莞尔一笑，“陆桓是工部老手了，若是点不透，那就真该死了。”
“这青砖瑕疵，如何行事？本宫却是想不通透，还请宾娘解惑。”
萧纲一时兴起，便想刨根问底。
王灵宾端起青瓷茶杯泯了一嘴，解释道：“之前送去的青砖都是上等的雕花青砖，之前营造曾懈怠多日，有所堆积，对后续的砖材检验定会宽松。
妾身娘家有一堂兄在管理户部府库，今晨送去一批青砖，上层是上等的雕花青砖，下层却是劣质的普通青砖。
若是将此事捅到廷尉寺，扣一个盗换皇家资材的罪名，就可以名正言顺将那群工匠收监了！”
PS：据正史考究，溧阳公主乃萧纲与范淑妃所育。
太子妃王灵宾与岳阳王妃并不同辈。
作者为了剧情更加戏剧性，设定与正史略有出入。本小说中，溧阳公主生母设定为太子妃王灵宾，并将太子妃与岳阳王妃设定为平辈关系，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