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与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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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登后遗症

元光二年,这是刘彻继位的第八个年头。

有文景两朝打下的基础,说国泰民安,自然是不假。比起高皇帝(刘邦)那会儿,现在国家人口成倍增长了,粮食堆积成仓了,国库也充盈了。前两年,武帝还去检查过国库,发现因为钱长时间花不出去,库房中很多穿钱的绳子都烂掉了。如果他的理想只是做一个中庸之君,时不时劝下农、修下水利,遇到灾年免赋赈灾,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到最后肯定也少不了得一个“明君”的头衔。

但刘彻今年才二十四岁,让他过那种从现在一下子看到自己垂垂老矣时啥模样的日子,他怎么过得下去?!

刘彻即位之初,便在思考这样的问题:人生的意义在于什么?

东方朔告诉他:在于折腾。

对刘彻来说,眼下最想折腾的,莫过于“和亲”这件事。

一年多以前的建元六年(前135年)末,刘彻即位以来第一次接待了匈奴使者。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提醒汉武帝和亲的时间到了。

依照以往的表现看,和亲对匈奴人有约束力的时间非常短。和亲过后最多两三年,和平便告失效。匈奴人想来抢的时候,还是来抢;想要夺的时候,还是来夺。

所以,相较于和亲,刘彻更倾向于用武力解决问题。虽然没跟匈奴人较量过,但刘彻也不是战场上的初哥。建元三年(前138年),南方的闽越攻打东瓯;建元六年,闽越攻打南越。两次刘彻都派兵前去调停,结果都还没等刘彻的军队开到前线,闽越就主动撤退了。刘彻心想:“天子之兵,有征无战”,说的不正是朕吗?以人口与匈奴相当的闽越为参照物,即便匈奴比它强大十倍,朕也有信心将他们击溃!

可一提和匈奴打仗,下面的大臣们脑袋都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在刘彻看来,他们都得了一种叫“白登后遗症”的病,而且病入膏肓。

这个病的根源,得从高皇帝说起。

公元前200年,高皇帝携统一天下的大势,率三十二万大军出征匈奴,却被围困在白登山七天七夜。满朝能征善战的将军居然毫无办法,连累得高皇帝差点冻死、饿死在山上;最后凭着陈平的计策,才得以脱身。

从白登山回来以后,高皇帝整个人都变了,他不再谈对匈奴用兵的事情,反而接受了刘敬出的“和亲”这么一个馊主意,把堂堂大汉的边境安宁,寄托于柔弱女子和金银珠宝!以致后来数十年间,不论是高后、文皇帝,还是先帝(景帝),对匈奴都只能忍气吞声。如果有人敢提用武力解决边境问题,接下来肯定会有人悠悠地从口中吐出“白登”二字,然后便是满朝文武对企图破坏汉匈和平之人的口诛笔伐。四处横飞的唾沫星子,刘彻在殿上都可以看得到。

总之,从高皇帝之后,“白登”成了朝廷中所有人提都不能提的禁忌。而且这种认知已经深入到政治的基因之中,在大臣们的骨子里一代代传下来。

一年前,当刘彻提出“拒绝和亲,要和匈奴打仗”这一想法时,御史大夫韩安国就带头反对:“匈奴聚散无常,很难找到他们的落脚点;而且从上古时代开始,那里就不是适合人待的地方,占领了也毫无价值。如果军队远涉数千里与之交战,让匈奴人以逸待劳,这是取死之道,不如和亲。”

此言一出,从者蚁附:“当年高皇帝……”“想当时白登……”。

当时韩安国两年前刚被提拔到御史大夫的位置,而且按综合能力来讲,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刘彻是准备让他做丞相的。这样一个人带头反对,事情就变得很棘手。

唉,没办法,只能继续和亲。

看着那个肩负和亲使命的宗室女子远去的背影,刘彻发誓,这将是最后一次。

和亲过后,边境确实安宁了一段时间。但一年过去,刘彻估计和亲的有效期大概也差不多结束了,依边境的军报,匈奴人又开始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接下来怎么办?继续送女人,送钱财,破财免灾?

这种事情,先帝可忍,汉武帝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