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韧不拔,勤求博采
孙老成就的取得,与其高度敬业、勤奋善学是分不开的。孙老学贯古今、满腹经纶,他的真才实学除了来自家学渊源外,还与他的勤勉不懈有关,他把所有能够挤出来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工作。在孙老长子孙文正的记忆里,“爸爸无论在车上、在饭桌上、在飞机上、在厕所里,在每一个空隙,总是手不释卷,利用一切时间学习。每次从北京回家,放下行李就打开电脑,看邮件、写文章、改稿子,一坐就是五六个小时,事情没做完绝不睡觉”。孙老曾获得了全国自学成才奖章,在中医教学和内科、妇科、脑病、疑难杂症的诊疗等方面都有极深的造诣,深得全国中医界元老如吕炳奎、李聪甫、刘炳凡、欧阳锜等前辈的衷心赞赏。刘炳凡曾题诗“注经至深夜,屡见启明东;高堂每切呼,充耳如失聪”。正是这种忘我工作的精神,“中医界的拼命三郎”才能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
在1958年前后到1980年之前,孙老遭受了辍学、下放、丧父、政治打压等一系列不幸。但孙老没有沉沦,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坚韧不拔,更加勤奋,边教书,边行医,学习中医理论的同时,也进行临床实践,许多宝贵的临床经验和学术观点就是在那段时间积累和萌芽的。如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所致的血小板降低的治疗,紫草、芡实,或再与生薏米合用,以升血小板,就是在那期间探索的经验;“断生死”的技能就是在那期间孙老潜心领悟《内经》《中藏经》中的相关论述并验之于临床而得。如1968年,某青年女性产后百日,一直“病怏怏的”。孙老为其把脉,是“屋漏”脉,且其“人中”已经平满,脚踝肿得已经平了。他认为此为“骨痿”,“骨绝……足膝后平者,五日死”。后来,患者果真在孙老出诊后的第五天晚上去世了。孙老用医术服务广大群众,“有多少起死回生的事例,救活了多少濒临绝境的危重病人无法统计”。如1972年夏,湖南省长沙县某女产后第二天中午起发高烧,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就发狂,掀开被单就往外跑,几个人才压得住,胡言乱语,水米不进。孙老在病人家属带领下连夜过河,走进“月婆房”时,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气,病人面色紫红,嘴唇发干,烦躁不安,汗出如浆,双手压着小腹,痛得大喊大叫而又声嘶力竭。孙老立即施以家传的补、泻两种推拿手法,不到10分钟,病人安静了一些,诊其脉细数,察其舌绛而黯,苔少。孙老认为此乃恶露不净,子宫蓄血,败血瘀阻于下而上攻于心,发而为狂。法当调升降、逐瘀血、安心神。立即开方煎药,病人第一次药后到下半夜就睡着了。天亮前,热退,起床解了一次大便,而且阴道流出许多瘀血,没有喊叫了,随即又服第二次,又睡着了。次日,再服了一剂就“平安无事了”。再如1973年,修建“三线建设”战备工程枝柳铁路,孙老奉命负责所在连的卫生工作。他调查当地的气候、地理等环境之后,意识到有暴发流感的可能。于是,率4名战士进山7天,采集了大量蒲公英、板蓝根、金银花、野菊花等,就用大锅将这些“本草”加上一些红枣、生姜等,煎成大桶大桶的“凉茶”。每天出发前和收队后,从连长、指导员开始,每个人都喝1碗,还利用晚上的时间集中讲授预防疾病知识,这样坚持了大约1个月。不久,果然流感爆发,许多连队几乎有一半的人不能工作,而孙老所在的连队却因预防及时,达到百分之百的出勤率,士气高昂。孙老因此获得“人民的好医生”光荣称号。
通过刻苦奋进的自学,孙老攻读了一系列的中医经典名著,领悟了治学之道。他说,自学要依据“国家和人民的需要”“自己的志趣”和“较早较好的起点”来确定方向,必须靠“强烈的事业心”“顽强的务实劲”来长期坚持。治学的秘诀和自学的收获,为他以后的系统学习和从事科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孙老成就的取得,与其勤研经典是分不开的。孙老经常教导学生要在背诵经典原文的基础上,选择一部跟自己专业相关、感兴趣的经典医籍,如《中藏经》《医宗金鉴》《医方集解》《石室秘录》《针灸大成》《银海精微》等,选一本即可,不要多。通过自己的通读、摘要、批注、参校,把这本书读通了、读化了,这就叫作“精通一经,专攻一门”,其他的可触类旁通,并要涉及诸子百家。孙老强调把经典理论原则和各个学派的学术经验化为己有,发皇古义,融会新知,要从源头上继承创新,将中医的“基因”即中医的“魂”薪火传承下来。临床实践时,要将临床上的难点、疑点、亮点(思维的火花)随时记录,常读几本案头书,时间长了就会悟到许多道理。
在诸多经典中,孙老对“璀璨之明珠,医家之宝典”的《中藏经》进行了系统、深入地整理和挖掘,对其中的学术经验进行了进一步的解读,并应用于临床。他认为“《中藏经》以脏腑脉证为中心,广搜而精选《内经》《难经》以及上古医籍之中论阴阳、析寒热、分虚实、辨脏腑、言脉证之理,揆诸大旨而融会贯通,条分缕析且发挥蕴奥,最早形成以脉证为中心之脏腑辨证学说,奠定脏腑辨证理论之基础,为中医明经正道,厥功甚伟。所蕴含之学术思想确实全面、完整、系统、精辟,可谓上继古典,下启新派,是为千古之密。”孙老根据《中藏经》“形证脉气”确立诊断思想,创立“寒热虚实生死逆顺”脏腑辨证八纲,并把脏腑辨证八纲充实到自己临证20元素之中;根据《中藏经》“从顺其宜”思想,确立了自己“从顺其宜”临床药物治疗、心理治疗、食疗和养生原则;根据《中藏经》关于疾病死证的描述,充实了自己“断生死”的临床经验。
孙老跟随李老之前,受父亲丹溪学派思想影响较深,跟师李老之后,李老又是东垣学派思想。孙老曾说,我经历了很长时间,才转到李老的思路上。我父亲和李老的临床思想对我的影响都很深,这两派学说经常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于是就想怎样融合两家学派之长。孙老通过跟随其父亲和李老临证,深研丹溪、东垣的著作,并上溯经典,结合《内经》对气机失调的论述,终有所悟。《素问·六微旨大论》对气的升降出入作了精辟的论述:“气之升降,天地之更用也。……升已而降,降者谓天;降已而升,升者谓地。天气下降,气流于地;地气上升,气腾于天。故高下相召,升降相因,而变作矣。”“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故器者生化之宇,器散则分之,生化息矣。故无不出入,无不升降,化有小大,期有近远,四者之有而贵常守,反常则灾害至矣。”孙老认为,《素问·六微旨大论》通篇都对天地之气的升降出入加以论述,而单言气者,乃阴阳之气。并吸取《石室秘录·论阴阳》中“人身之阴阳,其最大者,无过气血”的观点,认为应之于人体,阴阳即气血也。因此,孙老十分重视对气血的调治,重视平衡气血升降出入,逐渐形成了“调气血、平升降、衡出入”的学术观点。
孙老在当年参与编纂方剂大辞典时,深感方剂众多,于是就思考如何在前人方剂的基础上,更灵活地组方用药。经过长期临床摸索,孙老提出了以治法来组成“君臣佐使”,进一步依据治法来组成“三联药组”,数个三联药组灵活加减组成方剂。并且运用这种方法可以灵活化裁经方,为我所用。这样用之于临床就比较灵活。怎么才能做到这一步呢?孙老认为,作为中医,背诵经典和汤头歌诀是基本功,没有这种“垫底”的功夫是不行的。但是,疾病和证候是千变万化的,中医辨证论治的精髓就是因人、因时、因地制宜,大部分的“汤头”必须了然于胸中,但又要化裁于笔下。遇疑难杂症,当先察阴阳气血升降出入,确立治疗法则,可以“正治”,也可以“反治”。比如,气、血、痰、湿、食等所致的积聚、癥瘕、痞块等多种疑难杂症,不能仅单纯活血化瘀,那是缘木求鱼,而要运用《素问·至真要大论》所言坚者削之、结者散之等大法。所以,要做到“心中有大法,笔下无死方”。
除了师承授受、勤研经典之外,孙老还注重博采众家之长,学习前辈、同辈的宝贵经验。如他从国医大师任继学教授用骨碎补、生车前子、炒车前子、生山楂、炒山楂组成复方治疗结肠炎有奇效的经验中领悟到车前子、山楂的生炒并用的原理,并推而广之,创新性地继承应用名老中医的用药经验;国医大师李玉奇教授,将具有舌质深红,舌体上有一个朝里的、U字形的、紫色的光带舌象称为“红绛亮带舌”。通过长期的临床观察,李玉奇教授发现“红绛亮带舌”是重度萎缩性胃炎的典型舌象,而“猪腰舌”是癌变前兆的典型舌象。但孙老通过对此两种舌象进行仔细比较后,领悟到“红绛亮带舌”和“猪腰舌”都具有舌质深红偏黯、舌面无苔光滑如镜、舌根无神这三个共同的特点,推而广之,就可以继承、运用和发展名老中医的舌诊经验;国医大师张琪教授,把血府逐瘀汤广泛用于冠心病、心肺功能障碍、脑外综合征、消化道各部瘀血、妇科瘀血等,孙老通过自己的体悟,领会到上述病症都具有瘀血内阻、经脉不通的共同病机,通过领悟到运用血府逐瘀汤的原则和要点,就可以推而广之,继承名老中医化裁古方用于异病同治的经验。孙老博采众长、为我所用的学习精神,也给后学指明了一条通往医学顶峰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