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经》诊候

诊，非独脉也，有自脉言者，自证言者，自形言者，自色言者，自声言者。经中五过四失，皆言诊也，故分诊候另为一门。此篇皆出《素问》，故文上不加别识。

诊法常以平旦，阴气未动，阳气未散，饮食未进，经气未盛，络脉调匀，气血未乱，故乃可诊有过之脉。过，差也，病也。切脉动静脉诊而视精明，精气神明，神诊。察五色，色诊。观五脏有余不足，六腑强弱，证诊。形之盛衰，形诊。以此参伍[61]，决生死之分。

万物之外，六合之内，天地之变，阴阳之应。彼春之暖，为夏之暑，阳生而之盛。彼秋之忿，为冬之怒，阴少而至壮。四变之动，脉与之上下。脉因时变。以春应中规，圆滑。夏应中矩，方大。秋应中衡，涩。冬应中权。沉石。阴阳有时，与脉为期，期而相失，知脉所分，分之有期，故知死时。脉与时不相应、与脏不相应者，皆曰相失，分其生克之期，则可以知死时矣。微妙在脉，不可不察，察之有纪，从阴阳始，始之有经[62]，从五行生，生之有度，四时为宜，补泻勿失，与天地为一。得一之情，以知生死。是故声合五音，色合五行，脉合阴阳。

持脉有道，虚静为保。心欲虚，神欲静。春日浮，如鱼之游在波；夏日在肤，泛泛乎万物有余；秋日下肤，蛰虫将去；阳气渐降，如虫欲蛰藏。冬日在骨，蛰虫周密，君子居室。知内者按而纪之，内而在脏、在腑。知外者终而始之。外而在表、在经。此六者四时表里持脉之大法。

尺内两傍则季胁也。肋骨尽处，为季胁，季胁近肾，尺主之。尺外以候肾，尺里以候腹中。小腹。王注：外谓外侧，里谓内侧。李士材：外谓前半部，里谓后半部。中附上，中部关脉。左外以候肝，内以候膈；言膈不言胆者，以胆附肝也。右外以候胃，内以候脾。右手关脉。上附上，上部寸脉。右外以候肺，内以候胸中；右手寸脉。左外以候心，内以候膻中。左手寸脉。前以候前，后以候后。关前以候前，关后以候后。上竟上者，由尺至寸。胸喉中事也。下竟下者，自寸至尺。小腹腰股、膝胫足中事也。吴注：尺外以候肾，内以候腹，小肠膀胱居小腹也。右外以候肝，内以候鬲，不及胆者，寄于肝也。左外以候心，内以候膻中。膻中，即心胞也。高阳生以大小肠列于寸，三焦命门配于右尺，而膻中不与焉，特以心与小肠、肺与大肠为表里耳。不知经络虽为表里，而大小肠皆在下焦，焉能越中焦而见脉于寸上乎？滑伯仁以左尺主小肠、膀胱、前阴之病，右尺主大肠、后阴之病，可称只眼[63]。《灵枢》云：宗气出于上焦，营气出于中焦，卫气出于下焦。上焦在于膻中，中焦在于中脘，下焦在脐下阴交，故寸主上焦，以候胸中，关主中焦，以候鬲中，尺主下焦，以候腹中，此定论也。今列三焦于右尺，不亦妄乎？尺肾虽一脏而有左右两枚，命门穴在脊第七柱两肾之间，一阳居二阴之中，所以成乎坎也。《内经》并无命门之经，何所据而独列于右尺乎？

推而外之，内而不外，吴注：浮取之而脉沉。有心腹积也。为病在里。推而内之，外而不内，沉取之而脉浮。身有热也。为病在表。推而上之，上而不下，腰足清也。上部盛而脉不下，阳气升而不降，故腰足冷。推而下之，下而不上，头项痛也。下部盛而脉不上，阳气降而不升，故头项痛。《甲乙经》作：“推而上之，下而不上。推而下之，上而不下。”文尤顺而义同。按之至骨，脉气少者，腰脊痛而身有痹也。脉小血少，故有腰痛脊痛、不仁不用等病。《脉要精微论》。

诊病之始，五决为纪。以五脏六脉为决生死之纲纪。欲知其始，先建[64]其母。始，病源也。母，应时王气也。所谓五决者，五脉也。即五脏之脉。

夫脉之大小滑涩浮沉，可以指别；五脏之象，可以类推；五脏相音，相犹色也。可以意识；五色微诊，可以目察；能合色脉，可以万物全。赤心色脉之至也，喘而坚，喘急坚实。诊曰有积气在中，时害于食，名曰心痹。心肺脏高，故皆言喘。喘为心气不足，坚为病气有余。痹者脏气不宣行也。得之外疾，思虑而心虚，故邪气从之。白肺色脉[65]之至也，喘而浮，上虚下实，惊有积气在胸中，喘而虚，名曰肺痹。寒热金火相战得之醉而使内也。酒味辛热，助火克金，加之使内，则肾气虚，虚必盗母气以自养，肺金益衰，而不能行气，故气积于胸中也。青肝色脉之至也，长而左右弹，长而弹手为弦。有积气在心下支胠，两胁。肝主胁，胁近心，故曰心下。名曰肝痹[66]。得之寒湿，与疝同法，疝亦属肝病，肝脉络阴器。腰痛足清头痛。腰足，肝脉所过。阴脉下行极而上，故头痛。黄脾色脉之至也，大而虚，有积气在腹中，有厥气，名曰厥疝，王注：有肾气逆上，则为厥疝，不上则但为肝积[67]。女子同法，女亦病疝，但不名疝，而名瘕。得之疾使四肢汗出当风。脾主四肢，风木克土。黑肾色脉之至也，上坚而大，马注：尺脉之上坚而且大。有积气在小腹与阴，阴器。名曰肾痹，得之沐浴清水而卧。湿气下趋而归于肾。《五脏生成论》。

天地之至数，合于人形气血，以决生死，为之奈何？曰：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终于九焉。九为奇数之极。一者天，二者地，三者人，因而三之，三三者九，以应九野。故人有三部，部有三候，以决死生，以处百病，以调虚实，而除邪疾。上部天，两额之动脉。额两傍动脉。王注：足少阳脉气所在。上部地，两颊之动脉。鼻之两傍，近巨髎之分动脉，足阳明脉气所行。上部人，耳前之动脉。耳前陷中动脉，手少阳脉气所行。中部天，手太阴也。肺也。寸口中经渠穴动脉。中部地，手阳明也。大肠脉，手大指次指岐[68]骨间合骨穴动脉。中部人，手少阴也。心脉在掌后锐骨之下，神明之分动脉。下部天，足厥阴也。肝脉毛际外、羊矢下一寸半、陷中五里之分、阴骨中动脉，女子取太冲，在足大指本节后陷中。下部地，足少阴也。谓肾脉足内踝后跟骨上陷中，太溪之分动脉。下部人，足太阴也。谓脾脉足鱼腹上，越两筋间，阴骨内，箕门之分动脉。故下部之天以候肝，地以候肾，人以候脾胃之气。中部天以候肺，地以候胸中之气，肠胃。人以候心。上部天以候头角之气，地以候口齿之气，人以候耳目之气。三而成天，三而成地，三而成人，三而三之，合则为九，九分为九野，九野为九脏，故神脏五，形脏四，合为九脏。王注：肝藏魂，肺藏魄，心藏神，脾藏意，肾藏志，是谓神脏五。一头角，二耳目，三口齿，四胸中，是谓形脏四。张注：形脏四，谓胃大小肠膀胱脏，有形之物也。胆无出无入，三焦有名无形，皆不藏有形之物也。于理亦通，但于本文不贯。古人诊脉，凡头面手足之动脉，无不诊之。犹《伤寒论》多以趺阳脉言之也。其九候法，亦以三部有天地人，与后世之浮中沉不同也。必先度其形之肥瘦，大抵肥人脉沉多痰，瘦人脉浮多火。以调其气之虚实，肥人血实气虚，瘦人气实血虚。实者泻之，虚者补之。统肥瘦虚实而明刺治之法。必先去其血脉刺去留着血脉之邪，而后调之，无问其病，以平为期。本章言形体肥瘦、血气虚实、泻实补虚之法，下章申明形体血气脉情，以别生死之殊。

形盛外有余脉细内不足，少气不足以息者，危。形瘦体弱脉大病有余，胸中多气者喘满，死。形气不相得而相反。形气相得者，生。参伍不调者，病。此句以脉言。三部九候皆相失者，死。目内陷者死。诸脉皆属于目。

上[69]下左右之脉，相应如参舂[70]者，病甚。参差舂激。上下左右相失不可数者，死。脉急失常，无伦者死。中部之候相减者死。减削无神。中竭者死。上下阴阳不相接续。

察九候，头面手足三部九候。独小者病，于九部之中而分此七诊，大小疾迟寒热陷，诊其何部独不同，则为病脉。独大者病，独疾者病，独迟者病，独热者病，独寒者病，独陷者吴注：沉伏病。

九候之脉皆沉细悬绝者，为阴，主冬，故以夜半死。盛躁喘数者，为阳，主夏，故以日中死。寒热病者，以平旦死。吴注：寒死夜半，热死日中，平旦为阴阳交会之中。热中及热病者，以日中死。火王于午。病风者以日夕死。风属卯木，日夕申酉属金，金克木。病水者以夜半死。水王亥子。其脉乍疏乍数、乍迟乍疾者，曰乘四季死。辰戌丑未土，曰脾绝故也。形肉已脱，大肉已去。九候虽调，犹死。七诊虽见，九候皆从者，不死。所言不死者，申明不死之故。风热之病，风热内盛有独大独极之脉。及经月之病，经血不足有独小独迟之脉。似七诊之病而非也，故言不死。若有七诊之病，其脉候亦败者，死矣，必发哕噫。胃为哕，呃逆也。心为噫，嗳气也。《三部九候论》。

色诊，色多青则痛，多黑则痹，黄赤则热，多白则寒，五色皆见，则寒热也。《皮部论》。

人之居处动静勇怯，脉亦为之变乎？曰：凡人之惊恐恚劳动静，皆为之变也。是以夜行则喘出于肾，淫气病肺。子病及母。有所堕恐，喘出于肝，淫气害脾。木克土，病其所胜。有所惊恐，喘出于肺，淫气伤心。惊则气乱，神无所依，故喘出肺而伤心，是病其所不胜。度水跌仆，喘出于肾与骨。水气通肾。当是之时，勇者气行则已，不病。怯者则着而为病也。故曰诊脉之道，观人勇怯、骨肉皮肤能知其情，以为诊法也。故饮食饱甚，汗出于胃；惊而夺精，汗出于心；持重远行，汗出于肾；疾走恐惧，汗出于肝；摇体劳苦，汗出于脾。故春秋冬夏，四时阴阳，生病起于过用，此为常也。《经脉别论》。

凡未诊病者，必问尝贵后贱。虽不中邪，病从内生，名曰脱营。心志不乐，营血不生。尝富后贫，名曰失精。富则膏粱，贫则藜藿，脏液不生。五气脏气留连，病有所并，医工诊之，不在脏腑，不变形躯[71]。内无可求，外无可验。诊之而疑，不知病名，身体日减，气虚无精，无精彩。病深无气，形气皆丧。洒洒然时惊。洒洒，恶寒貌。病深者，以其外耗于卫，内夺于营。王注：血为忧煎，气随悲减。良工所失，不知病情，不知脱营，失精病情。此治之一过也。

凡欲诊病者，必问饮食居处。暴乐暴苦，近贶[72]何如。始乐后苦，年久得失。皆伤精气。精气竭绝，形体毁沮。暴怒伤阴，伤肝。暴喜伤阳，伤心。厥气上行，满脉去形。逆气上行，满于经络，使神气离散。愚医治之，不知补泻，不知病情，精华日脱，邪气乃并，此治之二过也。

善为脉者，必以比类奇恒，凡病有奇病，有常病，善脉者，必以奇常比类而推之。从容知之。为工而不知道，此诊之不足贵，此治之三过也。

诊有三常，必问贵贱，封君败伤，失势。及欲王候。妄念。故旧也贵脱势，失去倚靠。虽不中邪，精神内伤，身必败亡。始富后贫，虽不伤邪，皮焦筋屈，痿躄为挛。不得志而气血伤、筋骨挛。医不知严严察，不能动神，不能神而明之。外为柔弱，委屈随顺。乱至失常，病不能移，以至不治。此治之四过也。

凡诊者，必知始终，有知余绪。吴注：始病今病以及余事。切脉问名，当合男女。王注：男阳气多，左大为顺，女阴气多，右大为顺。离绝菀结，王注：离，间其亲爱也。绝，断其所怀也。菀，思虑郁积也。结，怫郁不解也。忧恐喜怒，忧则志苦，恐则气下，喜则惮散，怒则逆乱。五脏空虚，血气离守，工不能知，何术之语？尝富大伤，斩筋绝脉，身体复行，令泽不息。身虽复旧，而色泽尚未滋息。故旧也伤败结，留薄归阳。王注谓：阳经及六腑。张注：由阴伤而及于阳。愚谓：旧伤气血所败结者，留薄而转归于阳分。脓积寒炅，内积脓血，外为寒热。粗工知之，亟刺阴阳，不别阴阳而妄刺之。身体解散，四肢转筋，妄刺大伤气血，虚。虚则变证百出，以致肢体解散转筋。死日有期。医不能明，此治之五过也。故曰：圣人之治病也，必知天地阴阳、四时经纪、五脏六腑、雌雄表里、刺灸砭石、毒药所主。非必专用毒药，凡药皆有毒，皆可主病。从容人事，有调养消息导引之法。以明经道[73]，知之亦不外常理。贵贱贫富，各异品理[74]，问年少长、勇怯之理，审于部分[75]，上阳下阴。知病本始。八正九候，《八正神明论》：八正者，所以候八风之虚邪，以时至也。九候见前篇。诊必副矣。《疏五过论》。

切脉之道，清静为宝。神清气爽恬静安舒。又云：持脉之道，虚静为保，虚心体察，静虑常泰，如此求进切脉之道，无以复加矣！

伤寒，脉结代，心动悸。主治炙甘草汤。脉来缓，时一止复来者，名曰结。如泻漆萦结转索之状。脉一数，时一止复来者，名曰促。有急急突蹶之象。阳盛则促，阴虚脉数。促，于数脉中见其不及。阴盛则结。阳虚脉缓。结，于缓脉中见其不及。又脉来动而中止，更来小数中有还者反动，名曰阴结也。宛如雀喙之状。不以名促，反以结名者，以其心家真脏之阴脉也。脉来动而中止，不能自还，因而复动者，名曰代阴也。宛如虾游之象。不可名结，因得代名者，以乍疏乍数，为脾家将绝之阴脉也。得此脉者，难治。

按阳脱者，其人如生，阴脱者，其身如被鬼杖。夫五脏相生，一脏受灾，四脏相救，如子救母、母援子之类，阴阳相须应也。如一脏受灾，四脏不救，胜我者愈受其克，我胜者反受其侮，阴阳相离也。彼气已绝，此气不存，有司命之责者，可不调未灾未绝之先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