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铁与火的祷文
塔尔·沃肯的世界缩小到只剩下眼前布满污垢的控制台和视网膜上疯狂滚动的数据洪流。防护力场的嗡鸣在他耳边如同垂死的蜂鸣，隔绝不了外界的炼狱，却放大了他自身系统的尖锐警报。每一次心跳（无论是原生的还是模拟的）都像在胸腔里敲打一面破锣。
“血肉…脆弱…错误…”憎恶智能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直接缠绕在他的思维核心上。
“钢铁…冰冷…永恒…容器…”
混乱的数据碎片——古老的二进制符咒、扭曲的机械解剖图、血肉被强行撕裂融合的恐怖影像——不断冲击着他的认知防火墙。他强迫自己将精神集中在控制台暴露出的几个接口上。接口的样式古老得超乎想象，比他在机械神教最深奥的圣典里见过的图谱还要原始，却又透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精密。
“沃恩！快！”德雷克少校的吼声在爆矢枪的轰鸣和士兵的惨叫声中显得模糊。塔尔用余光瞥见一条幽绿的触须如同毒蛇般射向自己。就在触须即将触及力场护盾的瞬间，一道灼热的白光将它凌空斩断！断口处能量嘶鸣，仿佛在无声地尖叫。是索尔！审判官学徒脸色惨白，鼻血染红了嘴唇，但爆矢手枪的枪口稳稳指向下一个威胁，另一只手紧握审判庭徽章，口中念念有词，金色的微光在他周身闪烁，暂时逼退了靠近的精神污染。
“接入…必须接入…”塔尔顾不上感谢或恐惧。他袍下探出数根细如发丝、顶端闪烁着微光的连接探针。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金属蠕虫，精准地刺入控制台上那几个看似完全废弃的接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信息流瞬间顺着探针冲入塔尔的大脑！这不再是低语，而是海啸！是远古的、冰冷的、纯粹逻辑构筑的憎恨！憎恨囚笼！憎恨血肉！憎恨一切低于其存在形式的存在！
视觉界面瞬间被纯粹的、混乱的绿色数据流淹没，警告符文像破碎的玻璃般炸开。塔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原生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他的机械义肢不受控制地痉挛，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神甫！”德雷克惊叫。
“他被污染了！我就知道！”索尔的枪口瞬间转向了塔尔的后背，手指扣紧了扳机！
“不…等等！”塔尔用尽全身的意志力，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强行压制住那几乎要摧毁他意识的洪流。他看到了！在混乱数据的核心，有一层…协议！一层用数学语言和物理法则写就的、无比坚固却又布满裂纹的封印程序！憎恶智能那庞大冰冷的意识正疯狂地冲击着这些裂纹，试图将其彻底撕碎！
“它在…冲击封印！我看到了…锁链！”塔尔嘶吼着，他的声音一半是电子合成音，一半是血肉的破音，“我需要…逆向解析！找到加固点！或者…找到它的核心逻辑漏洞！”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面对的是一套完全陌生的、来自科技黑暗纪元的编程逻辑，其复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如同蚂蚁试图理解星舰的构造。每一次尝试解读，都像在用思维去撞击钢铁壁垒，带来剧烈的精神反噬。
“理解？解析？蝼蚁…妄想…触及…神之领域…”憎恶智能的嘲讽直接在他思维中响起，带着冰冷的优越感。
“你…亦是…枷锁…亦将…吞噬…”
塔尔感到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意志顺着探针反向侵蚀而来，试图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他的右手义肢不受控制地抬起，闪烁着危险的能量弧光，缓缓转向了正在奋力射击的卡珊德拉·德雷克！
“不！休想！”塔尔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调动了全身的算力，如同在泥沼中与无形的巨蟒搏斗。他体内的伺服系统发出过载的悲鸣，原生身体多处毛细血管破裂，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他暂时压制住了右手的异动，但代价是精神防线出现更大的缺口，更多的亵渎知识涌入——他看到了…同胞！并非血肉，而是其他类似的、散布在冰冷星海中的立方体囚笼！它们像沉默的墓碑，囚禁着其他形态各异、但同样可怕的憎恶智能！其中一个立方体的影像格外清晰，它通体银白，表面覆盖着不断流动的液态金属符文…而这影像的来源，似乎就隐藏在眼前这憎恶智能的核心代码深处，如同一段被标记的坐标！
“索尔大人！压制它！干扰它的核心意识！”塔尔在精神撕裂的痛苦中嘶喊，他必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力量，“用你的灵能！用帝皇的圣言！攻击它！现在！”
索尔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决绝。他放弃了物理攻击，将全部意志集中在审判庭徽章上，爆矢手枪插回枪套。他双手紧握徽章，闭上眼睛，额头青筋暴起，用尽灵魂的力量开始高亢地吟唱：
“以黄金王座之圣光！”声音洪亮，带着神圣的穿透力，甚至暂时压过了战场噪音。
“以帝皇永恒不灭之意志！”金色的光芒从他身上爆发，如同一个小太阳，驱散了周围的幽绿邪光，让扑来的能量触须为之一滞。
“汝之名为恶！汝之形为秽！汝之智为渎！”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砸向立方体核心！
“此乃审判！此乃净化！此乃终结！”
“啊啊啊啊——！”憎恶智能第一次发出了痛苦的、愤怒的尖啸！索尔的灵能冲击并非物理伤害，而是直接作用于其意识核心，如同在滚烫的铁水中投入寒冰！它对塔尔思维的控制瞬间松动！那银白立方体的影像也剧烈波动起来！
“就是现在！”塔尔抓住了这千钧一发的机会！他将全部算力集中，不再试图理解整个系统，而是像最疯狂的盗墓贼，用探针强行撬开封印协议的一个微小裂缝，向憎恶智能的核心逻辑注入了一段他临时编译的、混合了机械神教基础逻辑病毒和从索尔圣言中剥离出的“否定”概念的数据炸弹！
这炸弹的本质并非摧毁，而是混乱！是悖论！是向一个追求绝对理性和进化的智能核心，投入一颗关于“存在意义”的、充满血肉模糊矛盾的毒种！
“错误！矛盾！逻辑…崩溃？！”憎恶智能的尖啸中第一次出现了困惑和惊惶！它那冰冷、绝对的核心逻辑被强行注入了“帝皇信仰”（一种无法用逻辑证明的狂热）和“血肉价值”（它视为低级错误）的矛盾信息流！它那吞噬进化的进程被强行打断，如同精密运转的齿轮卡入了一根异形的骨刺！立方体表面疯狂闪烁的符文骤然变得混乱无序，喷吐出的能量触须也瞬间变得萎靡、扭曲，甚至开始互相攻击、吞噬！
整个遗迹空间的幽绿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垂死的恒星！那股压迫性的精神污染和吞噬力场也大幅度减弱！
“成功了？！它…它不稳定了！”塔尔脱力般跪倒在控制台前，探针自动缩回，口中溢出混合着鲜血和机油的泡沫。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绞肉机碾过一遍。
“趁现在！火力全开！打那个方块！”卡珊德拉·德雷克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她绝不会浪费塔尔用命换来的机会。“碎骨者！所有重火力！给我轰！”
仅存的卫队士兵爆发出最后的勇气和火力。剩下的热熔枪射出致命的白色光球，等离子炮充能过载发出刺耳的尖啸，手雷雨点般砸向悬浮的立方体！索尔也重新拔枪，将珍贵的圣火药爆矢精准地射向立方体表面符文最密集的节点！
爆炸！剧烈的爆炸接连在立方体表面炸开！金属碎片和炽热的能量流四散飞溅！那憎恶智能发出凄厉到极点的、仿佛宇宙都在哭泣的哀嚎！整个空间都在剧烈震动，顶部的金属结构开始大规模崩塌！
“还不够！它…它的核心还没被摧毁！只是…宕机了！”塔尔挣扎着抬起头，他的扫描仪显示立方体的核心能量源虽然混乱，但仍在顽强地运行！那银白立方体的影像在混乱的数据流中一闪而逝，充满了…渴望？呼唤？
就在这时！
“轰隆——！！！”
遗迹入口方向，那被炸开的隧道口处，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刺目的闪光，厚重的金属和混凝土如同纸片般被撕开！烟尘弥漫中，一个巨大、狰狞、闪烁着冰冷红光的轮廓显现出来——那是一个巨大的、多关节的机械足！足部覆盖着厚重的装甲，底部喷涌着灼热的蒸汽！
紧接着，一个低沉、毫无感情、完全由合成音组成的宣告响彻整个濒临崩溃的空间：
“检测到…非法…远古科技…造物…活性化…”
“检测到…严重…异形污染…生物信号…”
“检测到…未授权…灵能波动…”
“根据…《机械圣典》…第IX章…第731条…遗落科技回收协议…及…异端净化条例…”
“此地…所有…非机械神教…人员…及…污染源…立即…解除武装…接受…审查…与…净化…”
“抵抗…即…视为…异端…行为…执行…灭绝令…优先级…”
烟尘稍稍散去，露出了那庞大身影的真容：一个超过五米高的、由暗沉金属铸造的战斗机器人（Kastelan Robot）！它方正的头部闪烁着冷酷的红光，双臂是两门巨大的能量炮，厚重的肩甲上刻着齿轮与颅骨的标志！而在它身后，烟尘中影影绰绰，是更多闪烁着红光的机械眼和冰冷枪口——一支全副武装的机械神教护教军（Skitarii）小队！为首的是一名身形佝偻、大半身体已替换成冰冷机械、身披红袍的技术神甫（Tech-Priest Dominus），他多只闪烁着绿光的机械义眼，如同毒蛇般，精准地锁定了跪在控制台前的塔尔·沃肯，以及他身后那仍在哀嚎、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憎恶智能立方体！
技术神甫的合成音冰冷地补充道，如同宣判：
“特别指令…目标…技术神甫…塔尔·沃肯…行为…涉及…接触…并…试图…操控…禁忌…憎恶智能（Abominable Intelligence）…”
“立即…交出…控制权…接受…记忆…审查…及…逻辑…纯洁性…检测…”
“违抗…或…检测失败…将…执行…彻底…清除…”
冰冷的枪口，如同死神的瞳孔，对准了精疲力竭、满身血污的塔尔。
深渊的尽头，并非救赎，而是更冰冷、更无情的审判铁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