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再回何家村(4K)
“常羲?”
何根木循声侧目,回过头来,果见李常羲扛着一头野猪正往村口行来,他步履蹒跚地上前迎去。
“伢子,你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啊。”
身后,一众早已饿得心中发毛的村民们见到那头肥硕野猪双眼直泛光,本能地吞咽口水,辘辘饥肠嗡鸣起来,他们纷纷起身,发疯似的扑上去啃咬,顾不得皮毛腥膻,竭力撕扯下一块未经咀嚼便囫囵吞入腹中,那凄惨模样看上去与茹毛饮血的蛮人无异了。
见到昔日的邻居竟落得这般惨状,李常羲一股悲悯涌上心头,他抿了抿嘴唇,轻声道:
“乡亲们慢些吃,若是不够,我再去捕杀便是!”
要不说何根木能做村长呢,即便同样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却全然不似村民们那般人前失态,他看了看地上如野兽般的村民,又看了看李常羲,有些难为情道:
“伢子,他们都是饿得没法子了,几日前你敕来的那场雨水也已喝尽,如今是水粮皆绝,我还以为....要灭种了。”
李常羲既平安归来,便意味着他并未被官府缉拿了去,许是已入了那缥缈仙门,成了真正的仙人,何根木为他感到欣喜,但上次那位自称慕雪胎的真一门青裙仙师看上去可不像好相与的,常羲当初斩了那条蛇妖,那仙师若得知他再回何家村,前来寻仇却如何是好?
“伢子,你不该现身的,我等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你如今成了可窥长生久视的仙人,得惜命啊!据说那真一门雪胎仙师乃是练气有成的大修,你二人又有仇怨....”
交谈间,地上那头从遥遥县东坤弦山猎来的山猪已被饿狼般的村民们啃食殆尽,只留下骨架和下水肠肚,李常羲从怀中摸索出一块馒头,递给何根木:
“村长不必担心,那慕雪胎与我现今的师父白玄乃是旧识,故不致撕破脸皮做生死之争,她也不会罔顾江湖规矩对我一个小辈出手,只是遣她那小徒弟三月后前来我龙池仙门找回场子。”
何根木闻言松了一口气,只要无性命之危便好,常羲这伢子自小命苦,村民救济粮食供他到十一岁,从十一岁开始他便自力更生,耕种、渔猎,是个心地好能吃苦的好伢子,如今成了仙人,也算是天公开眼。
掰下一小块馒头送入口中的何根木细细咀嚼着,抬眸望向蹲在黄桷树下双手托着脸蛋发呆的红裙姑娘,他打趣道:
“你这伢子,从哪儿拐来这么俊俏的媳妇儿?”
李常羲顿感大事不妙,转头看向大师姐何晴婉,却见对方正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恨不得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好似在说“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否则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村长你可莫要误会,这位可是龙池仙门蛰龙峰的首徒,是我尊敬爱戴的大师姐....”
求生欲极强的李常羲连忙解释,还故意提高嗓门生怕那位皮囊甚美却脾性古怪的大师姐听不见,说完又抬起手掌遮住表情,压低声音道:
“别看她生得这般俊俏,今岁四十有余了,这种豌豆苗我自然无福消受....”
往昔何家村的土地尚还肥沃时,每到冬春交接之际,有一时令的菜蔬,唤作豌豆苗,此菜根茎粗糙,嚼不动,故只摘取嫩芽涮烫清炒,味道极佳。
李常羲将那红裙女子比作‘豌豆苗’,其言外之意便是“老了不要!”
何根生露出一脸‘都懂’的表情,坏笑道:“你小子还挑上了,要我说,这等容貌的女子便是头千年老妖也可勉强接受...”
树下的何晴婉双手环抱,眉头轻蹙,见李常羲与那老头儿在那里言笑,保不齐又在说自己什么坏话,她轻咳两声,二人又立马噤声,不再言语。
李常羲见状也不敢再谈论这位师姐,他话锋一转问道:
“村长,我一路行来,听闻这场旱灾闹得声势浩大,连朝廷都知晓了,说要拨下赈灾粮来救济,怎不见动静?”
“哼!赈灾粮?”何根木愤然,冷哼一声,“朝廷倒是发了,但能到我们手里么,还不都被那些狗官中饱私囊了。”
这时,将一头野猪生生吞食的村民们也恢复了几分力气,听见这个,他们纷纷叫苦不迭:“那些个狗娘养的,贪吝成性,就是米烂在仓里也不愿拿出来活我们的命。”
李常羲闻言眉头紧蹙,如此说来,是朝廷已下拨了赈灾粮,却被县里那位正襟公堂之上的县令侵吞占有了?
娘的,他陆谦私设五座粮仓还不满足,竟连朝廷拨下来的救命粮也不放过,非要绝人生路不可么?
“师姐,随我走一趟县衙!”
李常羲沉吟了几息,村民们仅靠自己供给猎物过活也不是个办法,自己也没那么多时间能够随时回村,还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那便是涉险擒住县令陆谦,逼迫其开仓放粮赈灾。
哪怕村民能凭借着赈灾粮撑个几月也好,自己到时候多敕画些‘云雨箓’留在村中,传授法诀,让他们自行祈雨,便可恢复耕种,再无饥馑之忧了。
听见师弟的呼喊,何晴婉缓缓起身,也不多问,脚步一掠便来到李常羲身后,淡淡问道:
“你说那县衙距此地多远?”
“约莫五六十里地,掐个神行咒,不消片刻便至。”
“带路吧。”
回何家村的路上,李常羲已将神行咒法学会,此刻烂熟于心,他掐诀,脚步一踏,身形便掠出数丈。
何晴婉紧随其后。
“常羲!听闻那县衙亦有仙人镇守,你万要小心啊!”
吃过白面馒头的何根木恢复了些气力,他扯开嗓子吼道,谁料那两人眨眼便不见了身影,至于是否听到也不得而知,他望向村外,面带欣慰笑容,喃喃着:
“常羲这伢子,真成仙人了!”
出了村子,何晴婉加快脚步,追上奔在前方的李常羲,她悍然拔剑,冷声质问道:
“方才你与那什么村长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还有说有笑,说我什么坏话了?”
李常羲顿感脊背一阵发凉,若是回答得稍有纰漏,这位师姐可真敢下手,他一摊手,故作轻松答道:
“都是夸师姐,皆是冰肌玉骨明眸皓齿艳若桃李这般的好词儿,哪里有甚坏话?”
何晴婉半信半疑地收剑入鞘,这才作罢。
......
别看云安县如今遭了旱灾民不聊生,衙门所在的县城却未受波及,依旧是三天两头就要来上一场雨,周遭草色青,林木绿。
虽时常有极讨人厌的难民前来乞讨,却都被县衙中的捕快驱赶,故不曾有一个难民入得城门,城内仍旧是一派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
县令府内,陆谦如常饮茶,抓一把绿豆抛入池中,引得锦鲤翻腾,他心情大好,又复坐回檀木大椅,抓起一旁的甜糕点心就往嘴里送,两个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加之那圆如皮球的体型,与院内湖中荷叶上呱呱乱嚷的青蛙极为神似了。
“老爷,热么?”
陆谦身旁,两名捧扇的丫鬟生得花容月貌,见日头渐盛,贴心地问道。
早已胖得不成人样的云安县令就茶吞下噎人糕点,咂吧着嘴一脸淫笑道:“还别说,是有些热,来,为老爷宽衣。”
言语间,陆谦站起身,摊开手,自有年方二八的丫鬟为他解去宽袍,又熟能生巧地蹲下为他褪下布袴,便久久不见起身了。
正当陆谦眯起眼睛身心投入这场酣战时,却听一名没眼力见的捕快冲进来嚷道:
“陆大人,大事不妙了!府外有.....”
见陆大人正忙要紧事,他连忙一遮眼,背过身去,继续道:
“府外来了一男一女,身手了得,不由分说便打杀了咱们几名弟兄,小的盘问来意,他们也不肯说,只说.....”
“只说什么?”
被惊扰了雅兴的陆谦往后稍退了两步,那名丫鬟也就见势起身,默默退至一旁。
“那穿白袍的男子说,要陆大人到府外跪下伺候,否则要教你性命顷刻而休。”
“哈哈,好胆,竟敢来我府上撒野,我看是活够了。”
陆谦冷笑,双手一伸,丫鬟又为他穿上官袍,他沉声道:
“那二人能打杀我几名捕快,其实力已非是凡人的范畴了,应是入道的修士,你速去请于先生前来。”
能当上云安县捕快这个肥缺的,都是经过层层选拔上来的,其武力超群,寻常十来人莫能近身,能顷刻之间便杀几名捕快的,只有修士。
“修士又如何?欺我陆谦没有大修庇荫么?”
他执掌一县之权柄,虽说不能令慕雪胎那样的练气大修为他出手,但城中却有几位胎息高境的修士与他交情甚笃。
待胎息四境玉符轮的于先生到来,自可保他无虞。
念及此,他迈动步子缓缓朝府外走去。
“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位仙师亲至,要我陆谦的性命!”
县令府门之外,李常羲坐在一名早已断气捕快的尸体上,左右张望着,啧啧叹道:
“这县衙修得可真够气派的...”
他的身前,一众持刀不敢上前的捕快列作一排,皆是没来由的浑身轻颤。
方才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出手却凌厉无比的少年,几个眨眸间便杀了他们六名同僚,手段亦是诡异得紧,竟从肌肤中析出白色细线。
他们手上精铁锻造的好刀一触到那白线,便如同豆腐块似的被切做两半,铁器尚且如此,更遑论肉身了,故此地上那些七零八落的血腥残肢,皆是被这少年操纵白线切割的。
“李...那是李常羲!”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捕快们纷纷低声交谈起来。
“斩杀芒砀山神的李常羲,这几日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咱们那么多弟兄几乎将云安县掀了个底朝天却愣是没寻到...”
“说不准躲到郡里去了,要不以咱们的搜查力度,怎会让他在眼皮子底下逃了?”
“也不知去哪里学了邪法,倒着实有些难缠。”
“这李常羲显然是奔着县令来的,躺在地上那几个兄弟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估摸着他也没真想为难咱们这些个捕快,我说,做做样子得了,难不成还真拼命啊,你月俸才几粒碎银啊?”
此言一出,一众捕快觉着甚是有理,又向后退了几步。
远处的巷弄中,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缓缓行中,他手中握着一块竹简,一步一丈,再一步三丈,再一步十丈,急速朝县令府的方向奔掠着。
倏然而至。
来到府门前,见到一地的残肢碎肉,他捂着鼻子,脸上尽是嫌弃的恶心表情,他渐渐行至李常羲身侧,淡淡道:
“区区应真轮的修士,也敢在县令府前杀人?”
之所以对境界低微的李常羲如此客气,是因这位连县令都要尊称一声于先生的于长兴感知到了暗处蛰伏有一道强横的气息,不会弱于他的胎息四境玉符轮。
李常羲站起身,轻笑道:“你已成就玉符,竟也甘愿与陆谦做狗,真是丢尽我辈修士的颜面!”
于长兴也不气恼,双手背负,“有一位躲在暗处的大修,一同请出来一叙吧?”
敌人在明,总归比敌人在暗处来得好,于长兴自信可以一击拍碎这白袍少年的头颅,却绝躲不过暗处那位的出手,素来谨慎的他,自然不会贸然行事。
将暗处那位修士请出来,若二人境界相当,光明正大一战未必没有胜算。
李常羲听闻村长说,县令身侧亦有大修相护,方才感知到了有一道气息狂掠而来,多半就是村长口中县令身侧的大修了,故才让何晴婉躲在暗处,准备伏击一手,却不想被察觉到了。
“师姐,出来吧。”
下一瞬,一袭红裙缓现,使了道藏身法的何晴晚打量着手执竹简的于长兴,眸光轻蔑,她极为认真道:
“师弟,要杀了他么?”
于长兴哭笑不得,虽说看不透这姑娘的境界修为,但估摸与自己不相上下,却从何处来的自信稳胜?
李常羲摇摇脑袋,示意师姐暂先莫要动手,他看向于长兴道:
“你今日,是非要护那陆谦不可?”
还未等于长兴作答,一道胖如圆球的身影从府内跨出,他大笑道:“李常羲,本县令正愁寻不到你,你他娘竟敢主动送上门来?”
“于先生,将这小子给我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