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城市边缘的“消失”现象
黎明前的风裹挟着水晶粉尘，刮得人脸生疼。李木子趴在钟楼穹顶的观测口，调试着从浣熊医生那里“借来“的星象仪。仪器上的铜制齿轮咬合处结着薄霜，每次转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西南方向，琉璃街区。“白绒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站在倾斜的屋顶上，前爪按着一张发光的地图，警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又消失了三个店铺，包括老獾的面包坊。“
李木子调整星象仪的焦距。透过多重镜片，她看到远处的城市边缘正在发生可怕的异变——建筑像蜡一样融化，街道蜷曲成诡异的螺旋状，几只来不及逃跑的动物居民定格在逃跑的姿势中，身体逐渐分解成彩色粒子。
“不是单纯的消失。“她抹掉睫毛上凝结的冰晶，“是在重组。看那些飘散的粒子，它们在形成某种图案。“
白绒一个纵跃跳上穹顶，长耳朵在狂风中笔直向后绷紧。他的瞳孔扩张到极限，虹膜上的金色纹路微微发亮——守护者印记赋予的视力增强。“像是...文字？“
星象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李木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黑影就从观测口猛扑进来。那是一只变异了的信鸽，半边身体已经透明化，喙中叼着片发光的树皮。
“心之树的新消息！“白绒眼疾手快地抓住信鸽。鸟儿在他掌心抽搐两下，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只留下树皮漂浮在空中。
树皮上的文字由荧光菌丝组成：「西北根须区出现记忆回流，速来。——长老会紧急会议」
李木子胸口的印记突然灼热起来。她低头看去，黑金相间的纹路正扭曲成箭头形状，直指西北方。“和上次的讯息方向相反。“她收起星象仪，“调虎离山？“
白绒的耳朵突然转向东南方：“不对，你听——“
微弱的钟声从城市另一端传来，节奏诡异得不似任何已知的警讯。李木子数到第七下时，钟声突然变成撕心裂肺的尖叫。更可怕的是，她分明听出那是自己母亲的声音。
“现实世界的回响。“白绒的爪子深深抠进屋顶瓦片，“两个世界的壁垒变薄了。“
他们顺着排水管滑到地面，发现街道上已乱作一团。松鼠邮差们抱着未送达的信件四处逃窜，一群穿着校服的狐狸幼崽在老师带领下冲向避难所。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阴影都在逆光而动，像是有自主意识般向心之树方向蠕动。
“分头行动。“李木子从背包里掏出个水晶瓶，里面悬浮着虹羽的一根羽毛，“你去长老会，我追踪那个叫声。“
白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他的爪子已经完全实体化，触感却比人类体温低许多：“太危险了！上次——“
“上次我们被牵着鼻子走。“李木子晃了晃胸口的印记，它正随着母亲叫声的频率闪烁，“这次我要主动出击。“
她转身冲进一条小巷，墙壁上的涂鸦突然活了过来。那些原本静止的图案开始演绎她童年的片段：五岁在幼儿园被孤立，七岁在医院醒来，十三岁发现父亲的婚戒盒里装着陌生女人的照片...
“别看了！“白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警棍击碎墙壁的闷响，“记忆陷阱！“
但李木子已经中招。她的视线无法从涂鸦上移开，那些画面像无数双手拽着她的意识下沉。最可怕的是，这次记忆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细节——七岁住院时，床头柜上摆着个兔子玩偶，正是她后来画白绒素描时的原型。
玩偶的右眼闪过一道诡异的光。
“呼吸！专注呼吸！“白绒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玻璃。李木子感到有爪子拍打她的脸，触感却遥远得像在另一个宇宙。
记忆漩涡中的画面突然放大。七岁的病床上，那个兔子玩偶的右眼是个微型摄像头，红色指示灯规律闪烁。镜头反射出病房门口的身影——穿白大褂的父亲正在与主治医生交谈，手里拿着份印有“安乐死同意书“字样的文件。
“这不可能...“李木子在记忆深处挣扎。父亲确实抛弃了家庭，但绝不至于——
涂鸦突然喷出黑色黏液。液体在空中凝聚成父亲的模样，用她记忆中的声音说道：“有些生命不值得延续，木子。你的忧郁会毁了整个家族。“
白绒的警棍爆发出刺目白光，将黑色人形击碎。李木子趁机挣脱记忆陷阱，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是记忆篡改。“她大口喘息，发现胸口的印记正在渗出黑色液体，“有人...有什么东西在扭曲我的过去...“
小巷尽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他们转头看去，只见一家古董店的橱窗正从内部爆开。漂浮的碎片中，有个东西在发光——那是只与李木子等高的玩具兔，右眼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白绒立刻进入战斗姿态，警棍横在胸前：“不对劲，那玩偶在吸收周围的阴影！“
确实，街道上所有蠕动的黑影都在向玩具兔汇聚，使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形。当它完全站立起来时，已经变成骇人的怪物：兔形身躯上布满缝合痕迹，右眼是转动的机械装置，左眼则是腐烂的血肉。
“记忆缝合怪。“白绒的声音绷得像弓弦，“阴影能量具象化的最危险形态。“
怪物张开嘴，发出的却是李木子父亲的声音：“为什么要逃呢？结束痛苦很简单...“它从体内抽出一把由阴影构成的长刀，刀身上流动着她历年自残的影像。
李木子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按住胸口印记，强迫它停止吸收周围阴影：“它在用我的创伤当武器。“
白绒甩出三枚记忆警徽，在空中形成三角封锁阵：“更糟的是，它能读取你记忆中的所有恐惧。“
怪物突然加速冲来。白绒迎上前去，警棍与阴影长刀相撞，迸发出黑金交织的火花。李木子趁机绕到侧面，从背包里掏出个装有虹羽羽毛的水晶瓶。
“白绒，闪开！“
她将水晶瓶砸向怪物脚边。瓶子碎裂的瞬间，虹羽的羽毛化作无数光箭，将怪物钉在原地。但这胜利只持续了三秒——怪物狞笑着拔出光箭，将它们转化为更多阴影武器。
“没用的，木子。“它用父亲的声音温柔地说，“你体内流的忧郁血脉，注定要回归初代守护者...“
白绒突然改变战术。他不再攻击怪物，转而用警棍击碎墙壁上的所有记忆涂鸦。每碎一幅，怪物身上就有一块皮肉脱落。
“它在依靠外部记忆锚点！“白绒大喊，“找到核心记忆！“
李木子闭上眼睛，在无数尖叫的记忆中搜寻。突然，她锁定了一个被重重封锁的画面——七岁生日当天，父亲确实拿着蛋糕走进病房，但随后发生的事情被刻意模糊了。
“在那里！“她猛然指向怪物胸口。在缝合线的交叉点，隐约可见微型蛋糕的影像。
白绒的警棍如标枪般掷出，精准命中目标。怪物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体像漏气的气球般干瘪下去。最终，它坍缩回普通玩偶大小，只有右眼还在诡异地转动。
李木子跪倒在地，冷汗浸透后背。白绒捡起玩偶，用警徽将其封印在特制容器里。
“这不是随机攻击。“他耳朵上的金纹微微发亮，“有人在通过阴影反向追踪你。“
远处再次传来母亲的尖叫声，这次近在咫尺。李木子抬头看去，只见钟楼顶端的避雷针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由阴影构成的女性轮廓，正对着初升的太阳发出凄厉哀嚎。
晨光给阴影人形镀上金边，反而让它更加恐怖。李木子能清晰看到“母亲“扭曲的面容，那张嘴裂开到不可思议的宽度，喉咙深处闪烁着与玩偶相同的机械红光。
“又一个缝合怪？“白绒迅速掏出新的警徽。
李木子却按住他的爪子：“不，这次是真实回响。“她指向自己的胸口，印记正与阴影人形同步脉动，“那是我母亲在现实世界的状态...她在找我。“
他们抄近路冲向钟楼。街道的异常状况越来越严重：邮筒长出了尖牙，路灯像垂死的天鹅般弯曲脖颈，甚至铺路石都在不停翻动，露出下面血红色的“土壤“——那其实是无数细小的记忆碎片。
“两个世界正在重叠。“白绒跳过一滩会抓人脚踝的阴影，“再这样下去，安珀利亚的物理法则会崩溃。“
钟楼大门被某种力量炸开了。他们沿着螺旋楼梯向上狂奔，每一步都引发可怕的连锁反应——台阶变成钢琴键发出刺耳噪音，墙砖浮现出监视器般的屏幕播放李木子的隐私记忆，甚至空气都凝结成阻挡前进的凝胶状。
“它在害怕我们靠近！“李木子用印记灼烧开凝胶屏障。被烧熔的物质散发出焦糊的回忆味道，像是旧照片被点燃的刺鼻气息。
顶层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刹住脚步。大钟的机械结构已经异变成某种生物器官，齿轮间蠕动着血肉组织。而钟面上，阴影构成的“母亲“正用长到离谱的手臂缠绕指针，强行逆转时间。
“住手！“李木子冲上前去。就在她踏入钟室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阴影母亲缓缓转头，裂开的嘴里吐出机械合成音：
“终于来了，忧郁之花。“
白绒的警棍突然失灵。更糟的是，他身上的守护者印记开始逆向运转，金色纹路像吸血虫般钻回皮肤。“木子，这是陷阱！“他跪倒在地，声音因痛苦而扭曲，“它在利用血缘共鸣！“
阴影母亲的身体突然分裂。无数黑丝从它体内射出，将白绒缠成茧状。剩下的部分重新凝聚，竟然变成了李木子的模样——只不过这个“她“全身漆黑，只有眼睛是血红色的。
“我才是真正的你。“黑影李木子轻声说，声音像无数人同时低语，“那个躲在安珀利亚逃避现实的可悲女孩。“
真正的李木子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你是初代守护者分离出去的阴影...三百年来积累的所有创伤记忆。“
黑影笑了。它身后的大钟突然加速逆转，钟面上浮现出李木子从未见过的场景：初代守护者——那个与她长相相同的少女——正用刀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滴落在安珀利亚的土壤上，生长出最初的心之树。
“我们注定要回归一体。“黑影伸出利爪，“接受命运吧。“
李木子却笑了。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完全变成黑色的胸口印记：“太迟了。在你拖延时间的时候，我已经主动吸收了足够多的阴影能量。“
她双手抓住印记两侧，像拉开拉链般撕开自己的胸膛。没有鲜血和内脏，里面是旋转的星云状空间——白绒被囚禁的位置，以及更深处，那个在现实世界中尖叫的真实母亲。
“不是你在引诱我。“李木子踏入自己撕开的裂缝，“是我在狩猎你。“
黑影发出不甘的尖啸，被裂缝中涌出的星光吞没。整个钟楼开始崩塌，而李木子坠向自己内心的最深处——那里沉睡着所有问题的答案，包括七岁生日那天，医院天台的真实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