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卷一·雄关千仞锁烟霞
雄关千仞，如一条沉睡的巨龙横亘在天地之间，将缭绕的烟霞紧紧锁住。那厚重的城墙，历经了岁月的洗礼，每一块砖石都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沧桑与辉煌。
万历二十五年惊蛰，春雷乍破长空，那沉闷而又震撼的声响，宛如战鼓擂动，惊醒了蛰伏在白羊峪大地的万千生灵。原本寂静的山谷，瞬间充满了生机，鸟儿欢快地啼鸣，野兔从草丛中探出头来，仿佛在迎接这崭新的季节。
游击将军张世忠身着经过精心打理戎装，那戎装的每一处褶皱都透着军人的严谨与威严。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那马儿身姿矫健，四蹄有力，在长城的砖石路上缓缓前行。张世忠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静。此时的白羊水关，在春雨的温柔洗礼下，更显巍峨壮观。细密的雨丝如牛毛般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大地上，给整个水关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张世忠勒住缰绳，缓缓下马。他脚步沉稳地走到神威楼前，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他的战马在一旁不安地刨着蹄子，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身上的铠甲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战场上的残酷与无情。
“神威楼”，这座砖石结构的硬上顶建筑，宛如一位沉默的巨人，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土地。它高十余丈，后外墙和左右两侧墙中间各开一箭窗，箭窗下部水漫以上左右两侧各有一雷石孔，箭窗与雷石孔成品字形排列，仿佛是巨人的眼睛和武器，时刻警惕着外敌的入侵。面向城墙开一拱券形门，门额上嵌有一方石质门匾，门匾上阴刻楷书“神威楼”三个大字，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清晰。左上款“游击将军张世忠题”，右下款“万历丙申仲夏吉立”，仿佛在向世人展示着它的历史与荣耀。
张世忠抬头凝望门匾上那阴刻楷书的“神威楼”三个大字，心中思绪如潮水般翻涌。时光仿佛倒流，那些烽火连天的岁月如电影般在眼前浮现。他想起了无数次与战友们并肩作战的场景，战场上，喊杀声震耳欲聋，刀光剑影闪烁不停。他们为了保卫这片土地，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与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也想起了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兄弟，他们年轻的面容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诉说着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自豪，这是他和战友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荣耀。他深知，这座楼不仅仅是一座建筑，更是他们铁血丹心的象征。在这雨中，他仿佛听到了战场上的厮杀声，看到了战友们坚毅的面容。他暗暗发誓，只要边疆还有危险，他就会一直守护下去，用自己的力量捍卫这片土地的安宁。
巡视完神威楼，张世忠策马前行。突然，一阵急切的呼救声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这寂静的空气，从白羊河方向传来。他心中一惊，双腿猛地一夹马腹，策马疾驰而去。马蹄踏在泥泞的路上，溅起高高的泥水。
到了河边，只见一个女人正在奔腾的河水中苦苦挣扎着呼救。河水湍急，如同一头愤怒的野兽，瞬间又将她冲出去好远。她的头发散乱地飘在脸上，双手在水中胡乱地挥舞着，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
张世忠不假思索脱下外甲，纵身跃入河中。河水冰冷刺骨，似猛兽般向他扑来，浪头一个接一个打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奋力划水，手脚并用，每一次划动都用尽全身力气。然而，水流太急，他几次差点被冲走。他咬紧牙关，目光紧盯那个落水的女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她上岸。
终于，他抓住了女人的手臂。可水流冲击，两人又差点被冲散。他死死拽住，拼尽全力往岸边游。每一米都艰难无比，他的胳膊酸痛，双腿也渐渐没了力气。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她上岸！在他的坚持下，终于将女人拖上了岸。他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此时的落水女人面色苍白如纸，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她惊恐地依偎在张世忠怀里，眼神中满是慌乱与无助，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世忠本想喘口气就此离去，但见此情景，终是狠不下心来独自离开。他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安慰道：“姑娘，别怕，没事了。”
待她情绪稍微稳定后，张世忠便将她暂带到了水关的铁匠铺。
铁匠铺里，炉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四周的墙壁。墙上挂满了各种兵器，刀枪剑戟在炉火的光影中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战斗故事。老铁匠正挥舞着铁锤，打造着一把雁翎刀。那把刀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刀刃如雁翎般优美，每一次锤击都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世忠将女人在铺门条凳上安置好，径直走到老铁匠身边，看着他手中的刀，赞叹道：“好刀！不愧是出自您老之手。”老铁匠停下手中的活，笑着说：“将军过奖了，小老儿有幸承了祖上的技艺，当不得将军的夸，当不得......将军今日怎得这般空闲，来小老儿这来巡查？”
张世忠手指了指门边的女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那女人此时身体还在微微颤抖。随着时间推移，炉火的温暖渐渐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老铁匠有节奏的锤打声也让她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她的眼神不再那么惊恐，开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铺子四周的兵器。看着张世忠和老铁匠交谈，她的脸上逐渐露出安心的神情。炉火的光影与兵器的寒光交织在一起，仿佛是柔情与杀伐在这小小的铁匠铺里碰撞、融合。
张世忠拿起另一把刀，一边仔细端详着，一边与老铁匠闲聊着：“老人家，这白羊峪有许多传说，不知你可知道‘仙女牧羊’的故事？”老铁匠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仙女牧羊’的传说在我们这儿可是家喻户晓。将军且看那云雾缭绕的白羊峰——世人皆道这是座寻常山峦，殊不知每块岩石都浸着仙魄血泪。且听老朽细说这'仙女牧羊'的掌故，这段传说里藏着的，是比兵书更深的天地至理。”
百年前立春那日，山民们亲眼见着天穹裂开一道青玉色缝隙。但见那云霞化作七色鸾鸟，驮着个素衣赤足的仙子飘然而下。她发间别着昆仑寒玉雕的牧羊鞭，腰间悬着织女所赠的璇玑银铃，原是斗姆元君座下司牧仙娥碧蘅。因不忍看凡间瘟疫横行，私盗瑶池琼浆救活三百牧童，被削去仙骨贬落凡尘。
碧蘅仙子择白羊峪而居，以指间仙露点化顽石为羊。这些石羊饮露水则生白玉绒毛，食晨光则孕月华髓，羊奶可愈沉疴，羊毛能织云锦。每逢朔望之夜，她便教农妇辨药草。山民感念其德，在溪畔立起三丈高的羊脂玉像，香火缭绕整十载。
变故始于七年后的惊蛰夜。巡山猎户听见幽谷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次日便见溪水泛着诡异青紫。碧蘅仙子晨起牧羊时，发现头羊“雪狮子”的右角竟生生折断——这石羊本是灵石所化，寻常虎豹岂能伤其分毫？
真正的危机在三更时分降临。七十二匹恶狼从断魂峡倾巢而出，眼瞳泛着炼狱般的赤芒，利爪在地面划出火星。这些畜生显然不是凡物：为首的独眼狼王额生倒刺，脊背凸起森森骨刺，狼群奔袭时竟在地面结成北斗噬月阵。后来游方道士勘破玄机，原是阴山巫教觊觎仙羊灵力，以三千童男精血饲育的魔狼。
碧蘅急摇璇玑银铃唤来石羊结阵，自己则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下雷纹。但见青光暴涨间，她手中现出柄三尺六寸的螭纹剑，剑脊流动着天河寒芒。第一匹扑上的魔狼被剑气劈成两半，污血溅在草叶上竟蚀出缕缕黑烟。
这场天地变色的厮杀持续了七个昼夜。仙子踏着禹步且战且退，剑锋所过之处山石崩裂，魔狼断肢残躯堆积成丘。奈何狼群受巫咒驱使不知痛楚，前仆后继竟将石羊阵冲开缺口。最险恶那刻，三匹妖狼佯攻羊群引开注意，独眼狼王却从绝壁飞扑而下，淬毒獠牙直取仙子咽喉。
碧蘅旋身格挡时，左肩已被撕开深可见骨的血口。她踉跄着以剑拄地，看着被魔气侵蚀的石羊痛苦翻滚，忽然想起被贬下界时斗姆元君的叹息：“仙凡有别，强改命数终遭反噬。”可当她望见山下惊恐万分的百姓，眼底又燃起比三昧真火更炽烈的决绝。
最后的杀招在月蚀时分绽放。碧蘅将螭纹剑深深刺入心口，以本命精血催动禁术“星陨焚天诀”。霎时间万千流星自九天坠落，每道光芒都化作利剑洞穿魔狼躯体。待得晨曦初现时，狼王已被钉死在鹰嘴崖上，而耗尽元神的仙子正化作点点荧光。
“莫让我的羊儿再染杀孽...”碧蘅消散前抛出羊脂玉佩，所有石羊瞬间褪去血肉化为雪白石块。她残存的一缕精魄凝成巍峨山峰，至今每逢雷雨夜，山巅仍会传来清越剑鸣。
将军您可曾细看过那白羊石阵：东侧三块卧石形似母羊哺乳，西坡乱石恰如狼群溃逃，最高处的孤峰分明是执剑仙子的侧影。
村民们都说，若在霜降日把耳朵贴在“雪狮子”石像上，还能听见百年前那声荡气回肠的剑吟。
张世忠听得全神贯注，心底对这片土地的敬意又添了几分。恰在此时，那女子款步走来，盈盈下拜，向张世忠与老铁匠行了一礼，轻柔开口：“多谢将军救命大恩，也谢过老人家这炽热的炉火。”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一串银铃。张世忠望向她，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说道：“姑娘不必如此多礼，救人乃分内之事。”他略作停顿，又关切问道，“姑娘家在何处？我即刻遣人送你回去。”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迟疑，旋即轻声道：“将军，民女陆佩瑶，家就在附近的白羊峪村。如今家中仅我一人，平日里靠采药为生。今日不慎落水，承蒙将军搭救，这份恩情，民女铭记于心，却不知该如何报答。若将军不嫌弃，就让民女留在这水关，帮老人家整理整理物料、打扫打扫铺子，也算略表我对将军和老人家的感激之情。”
张世忠与老铁匠对视一眼，老铁匠微微颔首，道：“姑娘若不嫌我这铁匠铺粗陋，便留下吧。眼下我这铺子正缺个帮忙打理琐事的人。”陆佩瑶眼中满是感激，连忙说道：“那便多谢将军和老人家了。”
自那以后，陆佩瑶便留在了铁匠铺。她聪慧灵巧，把铁匠铺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每天早早地起床，打扫铺子，整理物料，还会帮老铁匠递工具、扇炉火。张世忠也时常会到铁匠铺来，与老铁匠和陆佩瑶闲聊。日子久了，在相处之中，张世忠与陆佩瑶之间渐渐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愫。每当张世忠巡视归来，远远瞧见陆佩瑶那温柔似水的笑容，心底便会涌起一股暖意，仿佛一天的疲惫都随之消散。
时光悠悠流转，白羊水关依旧平静祥和，宛如一幅静谧的画卷。然而，张世忠心里清楚，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实则暗藏着无数的危机。他时刻保持着警惕，如同一座坚实的壁垒，守护着这片土地和这里的百姓。而陆佩瑶也在铁匠铺里，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为守护水关贡献着一份力量。他们的故事，恰似这白羊峪的山水，在岁月的长河中静静流淌，镌刻着一段别样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