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脱困
陆长青看向手枪,刚想着先鸣枪示威,镇压乱象。
不过就在这时,严警官沙哑地轻咳了两声,艰难撑起身子,抽出了肩头的螺丝刀。
“咳,咳......我,我还活着......”
“陆教授,他救了我,他......是好人。”
居然还有气?
陆长青有些意外。
刚才如果不是被手电爆闪逼退,他其实早早就能支援。
结果不能说是弄巧成拙,但那情况确实多少有点乌龙。
陆长青看严警官溺水般大口喘息,但第一时间就拼了老命翻身下桌,弯腰拾起手枪。
心说这老哥该不会是注意到他觊觎的目光,这才垂死病中惊坐起吧?
对一位警员来说,丢枪可是大忌。
配枪归位,子弹上膛。
围观的乘客无论是因为疑惑还是畏惧,都一下子没了声音。
严警官咬着衣角,裁下内衬给自己包扎,凶厉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陆长青身上。
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感激,而更多的,则是隐于目光之下的震撼。
他在恍惚间亲眼看到,那个碾压他的,如同怪物一般的暴徒,却被陆教授冷静地镇杀。
很难想象,陆教授一介读书人,会拥有这样夸张的体能和反应。
甚至如此血腥地补完刀,脸色还依旧风波不惊......
有种出离现实的魔幻感。
严警官倚靠着仪表盘,神色间再无质疑,只剩下纯粹的敬意。
他抿了抿嘴,声音沙哑:“陆教授,您......解释一下吧,现在不管您说什么,我都听您的。”
这次的敬语是出自真心,不再有半点阴阳怪气。
陆长青看着围观的乘客,一时倒不知从何说起。
老实说,他向来不擅长应付这样乌泱泱的人群。
陆长青转而问道:“从哪里开始?”
严警官闻言一怔,想着原来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位陆教授。
严警官指着身旁乘务员的尸体,声音有气无力:“他......他很奇怪,我记得他调来三号线,起码也有两年,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的凶犯。”
“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被催眠,被遥控了一样,而且力气大到夸张,根本没法反抗。”
严警官说着,看向陆长青:“陆教授,您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胆大的乘客们挤在休息区,举起手机开启拍摄,视线汇集在陆长青身上。
陆长青扫了眼脚边血泊。
如果现在说这乘务员是伪人,他们会相信吗?
算了,事已至此,信与不信好像也无关紧要。
他可没那么多时间能够浪费。
陆长青从容回身,沉声静气:“嗯,那我就直说了。我发现,我们之中,混进了伪人。”
乘客们忽然喧闹起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神色间半是诧异,半是不解,还有不少人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
没等旁人质疑,严警官撑起身子,低声道:“嗯,我信,您继续说。”
他看着陆长青,总觉得陆长青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他说不上来到底哪里违和,只知道陆长青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没人比他更加可信!
陆长青依旧面无表情,语速更快了几分:“伪人,你们当它们是窃皮者也好,是夺舍也罢。反正它们窃取了人类的样貌和记忆,几乎没法分辨,这乘务员就是其一。他先杀了列车长,后又想袭击严警官,不过没有成功。”
“但它一定还有同伙,它们停下列车,显然是想对你们下手。”
“再过不久就要入夜,留在车上死路一条,想要活命,只能立刻跳车下山。”
乘客们一脸惊诧,只觉听着匪夷所思。
眼前这个白褂染血的青年,好像在用异常平静的语气,陈述一件穷极荒诞的事情。
相较于他口中所描述的伪人,或许他自己所表现出的从容,更加可疑。
陆长青没有继续解释。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除了重生与鲸落以外全无隐瞒。
严警官眉头拧紧,沉默许久,最后点了点头:“的确......我至少能保证,这乘务员的力气和体格绝对不成正比。而且他似乎连痛觉都没有,给我的感觉就是头悍不畏死的猛兽。”
“或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受害者的现身说法,确实能增加不少说服力。
尤其是严警官脖子上那道狰狞的勒痕,更是乘务员非人力道的最好佐证。
乘客们紧张地讨论着,逐渐压下对路陆长青的怀疑,眼看便要相信伪人存在的说法。
不过,人群中很快就出现了异样的声音。
“不是吧警官,伪人这种怪谈中杜撰的东西,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真实存在吧?”
“照你说的那样,我倒是觉得,这乘务员不像是什么伪人,更像是吸了雾之后身体变异,精神错乱。”
“你们没看市政通知吗,前脚说没查出有害物质,后脚又补一句戴口罩少外出,不是明摆着心虚吗?”
“哎,你别说,我刚才看消息说,城里起雾之后接连车祸,司机非但不减速,甚至踩油门撞向行人。”
“当时评论都笑他超雄,现在看,这不就是被毒雾感染后发癫了?”
“我曹,那还喊我们下车?这不是把咱往火坑里推吗!”
当这套说辞在人群中传开,转眼便成了大多乘客的共识。
附和者众多,没有谁就一定是伪人。
陆长青默不作声地擦拭着登山杖,并未和乘客争辩。
危机预警,前路指明,该尽的责任已经尽到。
剩下的,就是自求多福,各安天命。
反正他没什么心理负担。
而且,他赶时间。
但严警官见他这般沉默,以为是被乘客胡言气得无语,一时却有些急火攻心。
“呼,哈......”
“不是,你们!”
严警官攥起身旁警帽,嗓音沙哑,竭力吼道:“安静!都安静!”
“相信官方!好吗!如果雾真有问题,市里肯定会立刻警告戒严,采取措施!上头也怕担责啊,他们只会更急!”
“而且!凶手不仅杀了列车长,还特意破坏了他的眼球和掌纹!你们再想想,这么缜密的计划,是精神失常能做出来的?”
“还有!这位陆教授,他是洛水大学的植物学教授,没人比他更了解观云山!跟着他下山,也许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说完,严警官踉跄了几步,两眼一晕,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他瘫在仪表盘旁,按着肩头,鲜血渗出布条,脸色更苍白了不少。
许是出于怜悯,乘客们的骚乱渐渐止住。
严警官看着静下来的乘客们,脸上总算是浮现出一抹欣慰,疲惫地笑了笑。
他压低着嗓子,对陆长青小声道歉:“不好意思,陆教授,一会儿得拜托你领路了。”
让我领路?
想得有点多了。
几年前,陆教授被黄袍加身,奉为天才教授的时候,确实承受了太多骂名。
百十人的攻讦,比起千万人的网暴,还真是相形见绌。
严警官一时语滞,紧绷的肌肉缓和了些许。
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
结果,好像还真没有陆教授沉得住气。
严警官嘴唇翕张,欲言又止,最后忿怒地叹了口气。
“唉!”
严警官撑起身子,接过登山杖,突然哑声问道:“你......你会开枪吗?”
陆长青怔了一下,点头道:“会,会吧,虽然没摸过真枪......”
话音未落,配枪连带枪套,递到了陆长青手上。
陆长青有些意外地接过枪,他知道这东西对一位警员的意义。
“真没问题吗?”
“有问题......也没办法啊,刚才太生气,老子左手一整个麻了,攥都攥不紧。”
“这会儿就一只手能用,要拄拐,还怎么开枪?”
“而且现在,你的安危,比规矩重要。”
严警官最后瞥了眼自己的配枪,诀别般又立刻收回目光,嘴里小声嘟囔:“真是他吗的一群傻X。”
说着,径自走向驾驶室的侧门。
现在的严警官,十分有十分像人。
侧门的锁头还在分解,陆长青抬起手,本想喊严警官稍等一下。
但动作却忽然一滞。
嗯?
不对劲!
青苔共感的视野出现了些微妙的变化。
后两节车厢的乘客,原本正挤在过道打听消息,现在不知何故四散开来。
陆长青警觉地回过身,视线穿透面前人潮。
却见周依然不知何时,摆脱了拘束。
黑丝裹着纤足,轻缓地掠过地面,听不见分毫脚步。
她左手勾着高跟鞋,右手无力地垂落。
鲜血顺着手腕滴下,露出森森白骨。
周依然脚尖点过自己的血泊,舞步中带着致命的优雅,身形越来越近。
陆长青瞳孔骤缩,强烈的危机感迫使他站定身形,举起了枪。
咔!
子弹上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