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夜思录·爱之蚀》
青灯如豆,照着我这“无物之阵“中的独坐。案头的绿萼梅倒是开了,白得疹人,像是从故纸堆里爬出来的幽灵。这梅花,伊说是“江南无所有“的“一枝春“,如今倒成了我案头的“物证“——证明着某个人的确来过,又的确走了。
思念这东西,向来是“吃人“的。白日里尚可用“之乎者也“搪塞过去,夜里便露出獠牙来。先是啃食记忆,把那些鲜活的场景嚼成碎片;继而啖尽理智,使人做出“对空笺而垂泪“的勾当;最后连魂魄也要囫囵吞下,吐出一副空皮囊。古来多少痴人,便是这般被思念“吃“成了行尸走肉。
墨砚里的“龙宾“已经干涸多时。我提笔欲书,却见薛涛笺上洇开的泪痕,活像被“无主名“的箭矢射穿的伤口。这李商隐的诗句,分明是“以血书者“,偏被后世文人当作“风月之词“把玩。如今轮到我辈,才知这七个字里藏着多少“无声的中国“式的哀嚎。
隔壁传来孩童的啼哭,接着是妇人哼唱的摇篮曲。这调子使我想起伊常唱的《子夜歌》,说是南朝乐府,实则不过是“瞒和骗“的把戏。那些“欢娱嫌夜短“的鬼话,与眼前“寂寞恨更长“的现实,恰成一对“黑色幽默“的注脚。
铜镜里映着我的面容——两鬓已染“秋霜“。这白发的来由,医学上谓之“忧思过度“,我倒觉得是被思念这“无物之物“生生漂白的。伊留下的青丝结还在匣中,与我的白发相对,俨然一副“吃人者“与“被吃者“的标本。
茶铛里的“扫雪烹茶“早已冷透。这劳什子名号,不过是商贾们的“生意经“,偏被文人雅士当作“性灵“来供奉。如今喝在嘴里,倒尝出几分“人血馒头“的滋味——明知无用,偏要咽下,图个心理安慰。
窗外雨打芭蕉,声声入耳。这“天然音乐“被多少诗人吟咏过?恐怕比“二十四孝“的故事还要多些。其实不过是植物被雨水鞭挞的呻吟,却被附会成“相思之音“。可见文人笔下的“风雅“,多半是“自欺欺人“的勾当。
更鼓已敲四下,夜色如墨。这黑暗倒与思念很配——都是“无物之阵“里的常客。我想起伊曾说黎明前的夜最黑,如今才懂这话里的“吃人“本质:先给你希望,再教你绝望。
不如睡去。横竖梦里见到的,也不过是思念这个“无物之物“假扮的幻影。正如那些被“礼教“吃掉的人,临死前还做着“团圆“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