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五年的距离

飞机降落在S市国际机场时，正值梅雨季难得的晴天。桑渝拖着登机箱穿过廊桥，潮湿的暖风扑面而来，带着记忆里熟悉的香樟树气息。她下意识做了个深呼吸，左手腕内侧那道疤痕突然隐隐发痒。

“桑小姐，这边请。“

VIP通道出口，桑氏集团派来的司机已经等候多时。坐进熟悉的黑色奔驰后座，桑渝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某个节奏——是高中时每天放学广播站会放的《回家》。

“直接去公司吗？“司机透过后视镜询问。

桑渝摇头，报出一个地址。当车子转向城北方向时，司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那里既不是桑氏珠宝总部，也不是桑家豪宅。

车窗外的城市景观以惊人的速度更新着。桑渝望着那些拔地而起的玻璃幕墙大厦，突然意识到自己记忆中的S市早已面目全非。直到车子拐进梧桐掩映的老城区，那些褪色的红砖建筑才让她找回些许熟悉感。

“就在前面路口停吧。“

车停在S市第一中学的正门前。正值暑假，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门口保安亭里打着瞌睡的老大爷。桑渝戴上墨镜和棒球帽，站在锈迹斑斑的校牌前，恍惚听见十五年前放学的铃声。

“外来人员要登记......“保安揉着眼睛探头，突然顿住，“等等，你是不是那个上电视的......“

桑渝竖起食指抵在唇前，从钱包里抽出两张钞票塞进值班室窗口：“就进去看看，半小时。“

保安捏着钞票，目光在她和校史馆墙上的杰出校友照片间来回扫视，最后咧嘴笑了：“那年你设计的校徽现在还在用呢。“

穿过安静的林荫道，桑渝的平底鞋踩在掉落的梧桐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操场边的铁网围栏换成了塑料的，但那个歪斜的篮球架依然固执地立在原地。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铁杆——

“传球！“

记忆中清朗的男声突然在耳边炸响。十七岁的季衍穿着被汗水浸透的白色背心，在夕阳下跃起投篮。球进网的瞬间，他转身对场边偷看的桑渝比了个胜利手势，睫毛上挂着的汗珠折射出碎金般的光。

“滴——“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将桑渝拽回现实。她猛地缩回手，发现篮球架底部刻着几行模糊的小字。蹲下身仔细辨认，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季衍♡桑渝永远在一起】

【2007.6.18】

那拙劣的爱心刻痕上还残留着当年她用的粉色指甲油。桑渝用指腹摩挲着那些凹凸不平的笔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这里要改建了。“

保安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指着操场西侧围起来的施工区域：“下个月就开始拆，据说要建智能教学楼。“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投资方就是对面那栋新大楼的公司。“

桑渝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马路对面，一栋造型前卫的玻璃大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楼顶“衍创科技“四个字刺得她眼眶发疼。

“他们老板好像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

保安还在絮叨，桑渝已经听不见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大厦入口处走出来的那个身影吸引——即使隔着一条马路和十五年时光，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走路时会微微向左偏头的习惯。

季衍穿着挺括的深灰色西装，正低头查看平板电脑。几个下属围在他身边说着什么，他偶尔点头，腕间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桑渝像被钉在原地。当季衍突然抬头望向学校方向时，她本能地躲到梧桐树后，后背紧贴着粗糙的树皮。直到确认那行人已经乘车离开，她才敢重新呼吸。

“您认识季总？“保安好奇地问。

“......不熟。“

桑渝勉强扯出个微笑，转身往校门口走去。经过布告栏时，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突然闯入视线——2007届毕业班合影。十七岁的季衍站在最后一排正中间，而她作为文艺委员蹲在第一排最边上，两人之间隔着一整个青春的距离。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父亲“两个字让她不得不接起电话。

“玩够了吗？“桑志远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董事会三小时后召开，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前，桑渝突然听见父亲对身旁的人说：“联系衍创科技的人，就说我们同意会面。“

她的指尖猛地收紧。走出校门时，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盛夏的阳光穿过梧桐叶，在跑道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就像被时光撕碎的约定。

奔驰车缓缓驶离时，桑渝没看见对面大厦23楼的落地窗前，有人正放下望远镜，手腕上的塑料珠手链在空调风中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