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裂谷幽深，剑骨疗魂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坠落的身体。失重感带来的恐慌，与身体彻底脱力后的无助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意识彻底拖入永恒的沉眠。
凌云的意识，就在这片黑暗与失重中，艰难地挣扎着，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最后的记忆，是那道吞噬天地的墨色剑柱，是月清篁决绝的背影和身后浮现的皎洁弯月，是体内灵力彻底枯竭、经脉寸断的剧痛，以及……抱着她一同坠入深渊的瞬间。
死了吗？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生存最本能的渴望，以及与某种冰冷存在的紧密联系，如同细微的电流，刺激着他几近涣散的意识。
“嗡……”
一声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剑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是【元始噬魔】剑！即便在他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这柄与他性命交修的禁忌之剑，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联系。
剧痛！
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剧痛，瞬间将凌云的意识从混沌中彻底唤醒！那是身体仿佛被彻底碾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痛楚！五脏六腑如同火烧，四肢百骸仿佛断裂，尤其是经脉，更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灼痛感！
他猛地睁开眼睛，但眼前依旧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稍微一用力，便牵扯着全身的伤势，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哪里？
他忍着剧痛，艰难地调动起一丝残存的灵力，汇聚于双目。淡淡的灵光闪过，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了一些。
他似乎躺在一片厚厚的、散发着奇异腥甜气味的暗红色苔藓之上。这些苔藓异常柔软而富有弹性，正是它们，缓冲了他们从高空坠落的巨大冲击力，让他们免于粉身碎骨的下场。
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四周，是陡峭湿滑、向上延伸、望不见顶的岩壁。头顶极高处，隐约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光线，那是裂谷的入口，但距离遥远得令人绝望。
他们掉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天然裂谷之中！
“月清篁！”
凌云心中一紧，猛地转头，不顾牵扯伤势带来的剧痛，看向身边。
月清篁就静静地躺在他身旁，同样被厚厚的苔藓托着。但她的状态，比凌云还要糟糕得多！
她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透明的玉石，嘴唇干裂，双目紧闭，眉头却痛苦地蹙着。她的呼吸微弱到了极点，几乎难以察觉，身体冰冷得吓人，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温度。
更让凌云心惊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月清篁灵魂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黯淡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强行燃烧灵魂本源施展秘术的代价，太大了！她已然油尽灯枯，命悬一线！
“该死！”凌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后怕。若非月清篁最后关头舍命相救，拖延了那影卫队长片刻，他们两人恐怕早已是尸骨无存！
他挣扎着想要靠近，想要为她检查伤势，但刚一动弹，体内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喉头一甜，一口淤血便喷了出来，溅落在暗红色的苔藓上。
他自己的伤势，同样沉重到了极点！灵力枯竭，经脉寸断，脏腑受创严重，甚至连神魂都因为强行催动【元始噬魔】剑而受到了不小的震荡。现在的他，别说救人，连自保都困难！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沉闷的、如同重物落地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头顶极高处的裂谷入口传来，伴随着金属摩擦和低沉的交谈声，虽然听不真切，但那冰冷肃杀的气息，却顺着裂谷的通道传递了下来！
是影卫！他们追来了！而且似乎并未放弃，正在裂谷入口处搜寻！
凌云脸色一变，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瞬间忘记了自身的伤痛！
不能被发现！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一旦被影卫找到，绝对是十死无生！
他咬紧牙关，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用尽全身力气，半拖半抱地将几乎失去所有重量的月清篁从苔藓堆里挪了出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在侧面不远处，岩壁上有一个不大的凹陷，入口被一些垂落下来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奇异藤蔓遮掩着，似乎是一个天然的浅洞。
顾不上探查那浅洞是否有危险，凌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月清篁拖进了洞内，然后自己也滚了进去，并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发光的藤蔓拨回原位，尽量掩盖住入口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和经脉，带来针扎般的剧痛。
头顶，影卫搜寻的声音似乎持续了一段时间，期间甚至有石块滚落的声音传来，仿佛他们在试探裂谷的深度。凌云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连心脏跳动都仿佛要停止。
幸运的是，这条裂谷似乎远比影卫预料的要深，而且下方环境复杂，光线昏暗，他们似乎并没有立刻派人下来的打算，搜寻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暂时……安全了。
凌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心中的危机感并未解除。影卫没有下来，不代表他们放弃了。他们很可能会封锁裂谷入口，或者留下人手监视。他们依旧被困在这深渊绝境之中。
他看向身边依旧昏迷不醒、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月清篁，眉头紧紧皱起。
她的情况，刻不容缓！灵魂之火即将熄灭，再不想办法，恐怕真的回天乏术了！
他立刻盘膝坐好，忍着剧痛，尝试运转体内残存的微弱灵力，想要为她疗伤。但他很快就绝望地发现，他自己的灵力早已枯竭，经脉受损严重，连维持自身生机都勉强，根本无法调动足够的能量去修补月清篁那近乎崩溃的灵魂本源！
储物袋里还有一些疗伤丹药，但大多是针对肉身和灵力恢复的，对于灵魂本源的创伤，效果微乎其微。而真正能滋养灵魂的顶级丹药，他根本没有。
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凌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元始噬魔】剑上。
此刻的【元始噬魔】剑，在经历了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爆发后，也显得有些“萎靡”。剑身之上，那些原本疯狂流转的黑暗符文已经隐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墨色，那股狂暴嗜血的凶性也暂时沉寂了下去，只剩下一种冰冷而厚重的质感。
但是，凌云能清晰地感觉到，剑身内部，蕴藏着一股极其庞大、极其精纯的能量！那是之前吞噬了【魔染怨念】、影杀楼杀手灵魂、【影卫】湮灭箭矢能量，以及最后那一记【葬灭】爆发后残留的、经过某种转化提纯的力量！
这股力量，磅礴而浩瀚，其中不仅有精纯的灵魂能量，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源自远古战场的……不屈战意！
用这股力量……去救她？
一个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凌云脑海中浮现！
【元始噬魔】剑的力量，充满了未知和危险，尤其是那股“噬魔”本能和狂暴凶性，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悸。用这柄剑的力量去治疗灵魂？这无异于引狼入室，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了月清篁，反而可能让她被剑的力量彻底侵蚀，落得比死更凄惨的下场！
而且，主动去引动这柄刚刚“吃饱喝足”的凶兵的力量，对他自身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和风险！
但是……
看着月清篁那张毫无生气的绝美脸庞，感受着她那即将熄灭的灵魂之火，想起她最后那决绝的眼神和舍身相救的举动……
凌云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赌一把！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抛诸脑后，心神沉入识海，与那柄沉寂的【元始噬魔】剑建立了最深层次的联系。
“醒来！”他在心中低喝，“我需要你的力量！不是毁灭，是……守护！”
嗡——！
【元始噬魔】剑微微一颤，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意志。墨色的剑身之上，再次浮现出淡淡的黑暗符文，但这一次，符文的流转却并非狂暴，而是带着一种……迟疑和审视？
似乎，这柄残缺的禁忌之剑，也在判断凌云的意图。
“她因守护此剑而濒死，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凌云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再次冲击着剑的“意识”，“将你吞噬的力量，分出一部分！用你蕴藏的生机和战意，去修补她的灵魂！”
剑身的震颤，变得更加剧烈！似乎在进行着某种内部的挣扎！吞噬是它的本能，释放力量，尤其是释放经过提纯的、蕴含“生”之力的能量，似乎违背了它的某种核心规则！
凌云能感觉到一股抗拒的意念从剑身传来。
“要么救她，要么……你我一同葬身此地！”凌云的意志，如同最锋利的剑，斩断了所有的犹豫，“没有她，守剑人的线索断绝，你恢复完整的希望也将更加渺茫！而且，影卫就在上面！我们没有时间了！”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元始噬魔】剑的某个关键点。
剑身的震颤，缓缓平息了下来。
下一刻，一股极其精纯、极其温和，却又带着一丝苍茫古老战意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般，从墨色的剑身中缓缓流淌而出，顺着凌云与剑相连的经脉，涌入他的体内！
这股能量，与之前狂暴的魔意截然不同！它温暖、厚重，充满了磅礴的生机，同时又带着一种宁折不弯、百战不屈的刚硬意志！正是之前吞噬【魔染怨念】后，从中提炼出的那一丝远古英灵的战意精华，以及庞大灵魂能量转化而来的生命本源！
凌云精神一振！顾不上感受这股能量对自己身体的滋养，立刻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来之不易的能量，将其缓缓渡入月清篁的体内，涌向她那如同破碎琉璃般的灵魂本源！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而危险的过程！凌云必须全神贯注，精确地控制着能量的流速和强度，既要确保能量足以修补灵魂创伤，又要避免其中蕴含的战意过于刚猛，反而冲击到月清篁脆弱的神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浅洞内，只有凌云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元始噬魔】剑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光。
那股蕴含着生机与战意的能量，如同春风化雨，一点点地滋润着月清篁濒临熄灭的灵魂之火。那些破碎的灵魂碎片，在这股能量的粘合与滋养下，开始缓慢地愈合。她痛苦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苍白如纸的脸上，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红晕。她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却变得平稳而悠长。
有效！
凌云心中一喜，但不敢有丝毫大意，继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能量。
这个过程，对他自身的消耗也是巨大的。他本就灵力枯竭，神魂震荡，此刻全凭一股意志力和【元始噬魔】剑反馈的能量支撑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额头滑落，但他眼神专注，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知过了多久，当【元始噬魔】剑反馈的能量流逐渐减弱，而月清篁的灵魂气息终于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然脱离了濒死的险境时，凌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缓缓收回手，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险些再次栽倒。他连忙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息着，感觉身体被彻底掏空，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但看着身边呼吸平稳、脸色恢复些许红润的月清篁，他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
至少，她活下来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准备稍作休息，恢复一丝力气。
然而，就在他心神放松的刹那，眼角的余光，却被洞壁上某种奇异的景象吸引了。
这个天然形成的浅洞，岩壁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布满了许多凹凸不平的纹路。之前光线昏暗，他并未在意。但此刻，随着他体内灵力的微弱恢复，以及【元始噬魔】剑散发出的幽光映照，他才惊讶地发现，那些纹路……似乎并非天然形成！
它们极其古老，线条粗犷而写意，勾勒出的并非人类或妖兽的形象，而是一些……奇特的、仿佛来自异域星空的几何图案，以及一些……扭曲的、难以名状的生物轮廓！
这些壁刻，散发着一种极其苍茫、死寂、甚至带着一丝……疯狂意味的气息！与伐魔古径上那种铁血战意截然不同！
这是什么东西？！
凌云心中一凛，强打起精神，仔细观察起来。他发现，这些壁刻似乎记载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历史，或者……某种禁忌的知识？
而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浅洞最深处的一副壁刻之上。
那副壁刻，描绘的是一个巨大无比、如同深渊般的……漩涡！漩涡的中心，似乎连接着另一个未知的空间！而在漩涡的边缘，则刻画着无数扭曲、狰狞的影子，正争先恐后地想要从漩涡中挤出来！
看到这个漩涡的瞬间！
凌云怀中的【元始噬魔】剑，猛地一震！一股冰冷、警惕，甚至带着一丝……深深厌恶的情绪，清晰地传递到他的脑海！
仿佛那壁刻上的漩涡，是什么让它都感到忌惮和憎恶的存在！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凌云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他们虽然暂时摆脱了影卫的追杀，却似乎……掉进了一个更加古老、更加诡异、也更加危险的未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