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4月28日。
凌晨三点半。
霓虹闪烁的香江依旧精神奕奕，这座城市似乎不知疲倦般，仍然流淌着躁动与野性。
旺角印刷厂灯火通明，一批批新鲜出炉的报纸被装上车，送往各处报摊。
林承安坐着其中一辆车上，跟着车前往奶路臣街一家报刊门市。
门市前四眼祥站在店前，和报社的派货员聊天。
“祥哥，今日《东方》600份，《响尾蛇》要搭50份，不然没货。”
“x你老母啊！《响尾蛇》谁爱看啊？上次就要了50份，结果丢了48份，你帮我卖啊？”
《响尾蛇》是今年三月出来的小报，主打武侠小说，可惜作者写的太烂根本卖不出去。
派报员微微一笑说道：“但是我老板说，你要是不要，下个月就减你《东方》的配额！”
四眼祥深吸了口气，踢了一脚铁皮箱无奈道：“好啦，放下吧，不过你要多给我几本咸书，不然我就同差佬讲，你后巷堆了几箱《佛经》”
“.....知啦，后门交货。”
所谓咸书自然是指一些少儿不宜的读物，此时《龙虎豹》尚未发行，但黄书已经盛行，当然不能正大光明的卖，
而《佛经》自然也不是啥正经的佛，而是《欢喜佛》，这是一种从苔湾省走私进来的春宫小册子。
“嗤”
两人刚交谈完，一辆面包车停在摊位前，林承安下了车，笑盈盈的走向四眼祥：“祥哥，好久不见。”
看见来人四眼祥揉了揉脑袋。
头疼啊。
当年他报摊刚开业，卖的第一份报纸就是《景报》，后来也是凭着《景报》在这条街站稳了脚跟。
从手推车，干出了一家门市，和《景报》多少有些香火情谊，不过这些年《景报》无人问津，他也渐渐减少了配额，直到半月前他彻底不进《景报》。
没办法啊，进100，退99，就那一份还是隔壁买来包油条的。
“安仔，不讲那么多，今天你既然跟着来派货，我拿五十份！”
四眼祥直接先发制人，敲定了份数，不给林承安丝毫说话的机会，这也得益于报纸的销售方式，是先铺货后结账，卖出去一份才给报社结一份钱，不然就这五十份他都不会要。
“祥哥，不用这么急。”
林承安递过一张报纸挑了挑眉道：“先看下先。”
“古古怪怪，你难道放了咸湿故事在里面？”
四眼祥不耐烦的接过报纸，借着店内的灯光，就看见报纸上几个红色大字《民俗奇闻，肥仔撞到正之七月半》。
这个标题倒是很吸引人，所谓撞到正就是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俗称撞鬼。
而且现在香江市场最多的是武侠小说，像这种灵异类小说偏少，所以四眼祥立刻就来了兴趣。
“你相信，这世界有鬼吗？”
第一句话，就引得四眼祥精神一振。
这是个会写小说的。
他赶紧往下看去。
后面的内容与《鬼打鬼》前面张大胆梦境相同，也是张大胆替马老爷办事，然后在破庙遭遇抓替身的故事。
只是多了许多氛围，心理，背景，旁白描写。
四眼祥看得惊惧交加，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但人就是如此奇怪，一边吓的要死，一边又想继续往下看。
五千字很快就被看完，李朗刚好断在张大胆与人第一次打赌，也就是午夜削苹果，屋外阴风乍起。
“呼。”
四眼祥打了个寒颤，汗毛都竖了起来，现在可是凌晨三点半，周围漆黑一片，偶有灯光闪烁，他现在的状态，就跟很多人半夜不睡觉，躲在被窝看灵异小说一样。
四眼祥缓了一会儿心神后才伸出两根手指道：“我要两百份。”
“多谢祥哥。”
“不用客气。”
四眼祥摆摆手好奇道：“这个我不吃牛肉是谁？莫非是余过？”
余过算是都市怪谈的鼻祖，擅长将恐怖故事嵌入真实社会事件。
写过《香港奇案实录》《狐仙》。
常夹在《华侨日报》《星岛晚报》的社会新闻版，名声虽然不及金古倪等三人，但也是业内翘楚，光写都市怪谈一年都能赚三十万港币。
“是一个新人。”
“新人？”
四眼祥仔细又看了看，他经营报社十多年，各大报纸的小说看过无数，眼睛自然毒辣，自然能看出这小说文笔老辣，情节跌宕起伏，最关键是这不是那种无脑吓人，每一个桥段都有理有据，细思极恐，不像个新人写的。
不过林承安不愿多说，他也不多问。
两人没聊一会，林承安就告辞离开，他还有好多家报摊要跑，必须要争分夺秒赶在早上八点前铺完所有货。
..............
时间来到早上六点，各家报纸都送了过来，四眼祥也在外面支起了摊子，将各家报纸放在木摊上。
当拿到《景报》时，犹豫了一下，十多年前推车卖报的情景似乎犹在眼前。
“再帮你一把吧，老伙计。”
低声呢喃一句，他将《景报》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很快晨光熹微，街道逐渐沸腾。
街角的老字号茶档，炉头上的蒸笼呼呼冒着白气，老板娘麻利地掀开盖子，叉烧包的甜香，混着豉油皇炒面的焦香在潮湿的空气里翻滚。
陈兴荣和几个工友刚从码头下了工，走到茶档：“老板娘，照旧。”
说完打着哈欠走到旁边的报摊：“祥叔，来份《明报》。”说着从兜里摸出一个银白色的五毛硬币。
“哎？！”
正想伸手拿报时，他的目光撇见了一旁的《景报》
上面的大红字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直接抽出一张站在报摊看了起来。
四眼祥也不急，老神在在的看着他。
“甘犀利！”
没过一分钟，陈兴荣就睁大了眼睛困意全消。
码头工人常常在凌晨轮班卸货，疲惫到极点的时候，老工头就会给他们讲鬼故事提神，比如什么《红van夜惊魂》《荔园鬼戏班》这种。
后来一来二去，大家就开始轮流分享，最后演变了一种攀比，谁讲的鬼故事最吓人谁就最威。
这就跟后世男人之间的比拼一样，有时候毫无意义，就像打水漂，你能打三个，他能打五个，要是来个一下就打十多个的。
那他就是男人中最闪亮的仔，会得到男性友人的赐予最高的荣誉‘你nb’。
而陈兴荣显然也想成为码头最靓的仔，所以他聚精会神的看着，正看得兴起时，一根鸡毛掸子挡住了报纸。
四眼祥笑眯眯的说道：“兴荣仔，你想白看报啊？”
“谁白看报？”
陈兴荣急道：“几多钱？”
“五毫（毛）。”
“给你。”
陈兴荣赶紧将硬币塞到四眼祥手里，又拿起报纸继续看。
“阿荣，食嘢啦。”
那边茶档的早餐已经端了上，有同行的工友叫陈兴荣，但他似乎没听到一般继续看着。
工友见他不动，上前拍了他一下。
“啊！”
陈兴荣惊叫一声，瞳孔猛的睁大，在看到是工友后才心有余悸的长出一口气骂道：“你知唔知，人吓人，吓死人啊！”
“你看咩看的那么入神？”
工人冲他挑挑眉笑道：“是不是在看咸湿？”
“看咩咸湿。”
陈兴荣气恼的看了工友一眼，走到茶档坐下，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继续看报纸。
几个工友看他入神，一人歪着脑袋也看向报纸，看到标题先是一怔，随后看到那行“你相信，这世界有鬼吗？”。
这种提问式的表述，在后世已经烂大街了，但在这时候却颇有新意。
所以他也跟着看了起来，但报纸的字不大，加上有些地方被陈兴荣挡住了，他急道：“阿荣，把你手让让。”
“你要看自己去买一张啊。”
刚看没几分钟的陈兴荣不耐烦的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