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归江渡停灵异事
归江渡的深秋总是裹挟着潮湿的冷意,张记染坊的青石板小径上,散落着几片枯黄的槐叶。张富贵站在陈瞎子的木门前,手中的 BP机第三次震动,屏幕上“李总急电”的字样在暮色中格外刺眼。他穿着父亲遗留的靛蓝长衫,肘弯处的补丁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深浅不一的蓝色——那是母亲生前用染坊边角料缝的,最深的那块“归江青”,正是父亲耗时三年才调出的颜色。
“陈先生……”张富贵的声音卡在喉间,木门上褪色的“镇宅符”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家父昨夜……走了。”
门“吱呀”打开,陈瞎子的盲杖率先探出,杖尖在张富贵的布鞋面上轻点三下。老人戴着洗得发白的青布眼罩,嗅觉却格外敏锐:对方身上的靛蓝染剂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袋锅味——那是归魂滩老烟鬼们特有的气息,也是张老太爷生前最爱的旱烟味道。
“张少爷这长衫,是令尊的旧物?”陈瞎子的声音像浸了江水般冷冽,“令尊刚咽气,您倒先穿上了他的寿衣?”
张富贵的手指猛地攥紧袖口,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先生说笑了,不过是件旧衫……”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兜,那里装着半片撕碎的遗嘱,纸角还沾着父亲的血,血迹边缘的毛边显示出被手撕毁的痕迹,纸纤维里隐约可见“义子”二字。
陈瞎子的盲杖突然转向屋内,杖尖在青石板上敲出三声短音:“带我去停灵房。”他的烟斗明明没有点燃,却有一缕若有若无的艾草味飘出,“记住,停灵房的长明灯,必须用槐木芯浸过的灯油。”
张府的停灵房位于后院东侧,青砖地面铺着褪色的镇魂钱,每枚铜钱都刻着歪扭的“归”字——这是陈瞎子昨夜亲自撒的,说是能引魂灵找到归途。两盏煤油灯在供桌上摇曳,玻璃灯罩上结着细密的水珠,将光影投在黑檀木棺木上,形成诡异的晃动阴影。
“停灵房的长明灯,换过三次了?”陈瞎子的盲杖敲在青砖上,回音比平常多出 0.3秒——有人曾在这里移动过老式松木衣柜,柜脚的划痕显示,它被推到过西北角,那里的墙面上,隐约有五道指甲抓挠的痕迹,呈弧形排列,像是临终前的挣扎。
“是……”张桂花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确良衬衫,腕间的镀金镯子是上周刚从镇上打制的,“父亲咽气时,灯突然就灭了,油都泼在了供桌上……”她的视线躲闪,落在供桌上歪斜的纸扎品上,那些纸人纸马的眼睛,不知为何都看向棺木。
陈雪已经戴上白线手套,指尖划过死者眼睑:角膜表面的白雾呈不规则片状,符合“定魂散”中毒特征。这种产自十二峒的草药,在归江渡被当作治头痛的偏方,却鲜有人知其过量服用会导致假死。当她掰开死者右手,半张遗嘱飘落,残页上“遗产归义子林……”的字迹被撕成两半,断裂处的毛边呈 45度角——那是被人从右侧强行撕扯的痕迹,纸纤维里还嵌着几根靛蓝色棉线,与张富贵长衫的布料完全一致。
“纸芽,取磁盒。”陈雪头也不回地说。
十五岁的纸芽攥着生锈的剪刀,手却在发抖。她看见死者指甲缝里嵌着靛蓝布丝,布纹呈斜纹交织,正是张富贵今早穿的长衫材质。更诡异的是,指甲边缘有新鲜的劈裂,像是临死前用力抓挠过什么,甲床处还残留着一丝黑色——那是靛蓝染剂氧化后的颜色,与染坊废水池的沉淀物如出一辙。
陈瞎子的盲杖突然点向张富贵:“令尊断气时,您在哪儿?”
“在……在自己房里!”张富贵的喉结滚动,裤兜的 BP机突然震动,震得他打了个寒颤,“听见动静就赶来了,只见父亲攥着遗嘱,指甲缝里不知怎么勾了我的布丝……”
“哦?”陈瞎子冷笑一声,“您的长衫是卯时新换的,浆糊都没干,令尊却能在子时抓下布丝?”他转向陈雪,“把布丝送去镇上的纺织厂,查查是否浸过定魂散。”说着,他的盲杖轻轻敲了敲棺木,三长两短的节奏,像是在与棺中之人对话。
归江渡的纸扎铺藏在码头巷尾,木门上的“刘记纸扎”匾额已褪成灰白色,门框上挂着串风干的槐叶,风过时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无数个魂灵在低语。纸芽蹲在门槛上,生锈的剪刀在草纸上划出第五道歪斜的马腿,掌心已满是冷汗。
“芽儿,马眼要画圆。”刘师傅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浓重的归江口音,“引魂马的眼,是魂灵回家的路,要是画歪了,魂灵就会在江里打转。”
纸芽刚给马眼点上朱砂,草纸突然渗出红色液体,在马脸染出“冤”字。她猛地缩回手,发现剪刀刃上沾着的尸油——那是今早帮陈雪整理停灵房时,从张老太爷遗体上蹭到的,此刻正散发着诡异的温热。
“雪姐姐,血、血在动……”纸芽的声音发颤,望向站在门口的陈雪。
陈雪的盲杖点在她肩上,带来些许暖意:“是尸油渗进纸里了。”她凑近细看,发现血泪中竟混着极细的靛蓝颗粒,与张富贵袖口的染剂成分相同。更诡异的是,当纸芽的指尖触碰到马嘴,草纸突然发出“咯咯”的轻响,像极了老人临终前的咳嗽,吓得纸芽差点摔了剪刀。
供桌上的纸扎品不知何时全转了方向,所有纸人的眼睛都盯着棺木,嘴角诡异地向上扬起。纸芽看见,每个纸人的领口处,都别着一小片靛蓝布——那是张桂花今早送来的“祭品”,说是“让父亲在阴间也能穿得体面”。
与此同时,林寒正在归魂滩潜水。红绳在腕间发烫,指引他勾住半块雕花木板。水底下的能见度极低,唯有红绳的微光像盏小灯,照亮周围漂浮的槐叶。当他浮出水面,发现木板缝隙里嵌着半片指甲,甲床处残留着靛蓝色,边缘还有道浅沟——像是被人用剪刀刻意剪下的,指甲内侧,隐约刻着一个“贵”字。
头七当晚,归江渡下起了冷雨,雨滴打在停灵房的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供桌上的煤油灯第三次熄灭,陈瞎子摸向供桌,指尖触到新鲜的蜡油——灯芯被人用剪刀剪断过,切口整齐,显然是人为。
“纸芽,数纸马。”他低声道。
“一、二、三……七。”纸芽的声音突然卡住,“引魂马少了一匹!”她盯着供桌,原本七匹纸马,此刻只剩六匹,最左边的那匹不翼而飞,只留下片靛蓝布角,与张富贵长衫的布料相同。
更惊人的是,当陈雪用手电筒照亮棺木,发现遗体的右手姿势大变:原本紧攥的拳头松开,食指指向上方的房梁,指甲缝里的靛蓝布丝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几缕假发,发丝间缠着半粒鸦片渣——那是张富贵常戴的假发,东北貉子毛特有的粗糙感,与死者指甲缝里的纤维完全吻合。
“他进过停灵房。”陈雪的手术刀在假发上划过,“而且是在遗体入殓后。”她转向陈瞎子,“死亡时间可能被篡改过,遗体的尸僵程度,更像是早于子夜三小时死亡,也就是亥时三刻,那时张富贵声称自己在房里,其实……”
窗外,林寒正盯着红绳上的水痕。红绳在接触木板时吸收的靛蓝色,此刻正沿着绳结扩散,形成类似“贵”字的图案——与张富贵名字的最后一笔,惊人地相似。他的指尖划过绳结,发现红绳比平常凉了许多,那是怨灵缠身的征兆,而绳结的另一端,正指向张府的方向。
纸芽突然指着供桌惊呼:“雪姐姐,纸人的眼睛在流血!”陈雪用手电筒照去,只见每个纸人的瞳孔处都渗出细小的血珠,在草纸上晕染成“不孝”二字,而张富贵的卧室方向,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