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洪荒之外有玄黄
夜幕如墨,泾水县的街巷却被灯笼照得流光溢彩。
此起彼伏的笑语声里,再也寻不见前些日子人心惶惶的阴霾,恍若一场噩梦终于散尽。
赵长卿甫一回到县衙,立刻命差役将告示张贴在大街小巷。
字迹工整的布告上,不仅将孟山君作祟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更着重宣告妖祸已被驱赶,未来不会再有百姓会无辜丧命。
这消息如春风拂过,迅速在人群中传开,赵县令的声望也随之水涨船高。
赵府后院深处,一处幽静别院内,玄曦倚窗而立,月光为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晕。
与之相隔不远的凉亭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赵长卿特意备下的酒席上,菜肴虽不算珍馐满桌,却也诚意十足。
只是本该共饮的玄曦并未现身,只留李锦离一人,他本还有要事在身,却难辞赵长卿的盛情相邀,只好暂且留下。
夜色渐深,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将凉亭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酒过三巡,赵长卿忽然仰头大笑,笑声惊起院角栖息的夜鸟。
“李道友当真深藏不露!这般诗才,便是在洪荒妖族之中,能与你比肩者恐怕也不超过五指之数!”
我只是唐诗的搬运工……李锦离叹了口气,他慢慢开始接受自己从人到妖的身份转变。
“赵道友,这天地之间,洪荒之外还有其他世界?”
问话如投石入水,惊起赵长卿端杯的动作,银白月光流淌在他眉眼间,映出几分沉吟之色。
半晌,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早已不是什么秘辛,既你问起,我便与你说道说道。”
李锦离顿时坐直身子,眼底泛起灼热的好奇,凉亭外夜虫低鸣,仿佛也在屏息等待下文。
“我只知,洪荒之外有玄黄。”赵长卿晃了晃杯中的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起涟漪。
“两界被规则大幕分隔,妄图冲破大幕者,必受天道绞杀。”
“圣人或可抵抗这份因果,金乌上仙与我提起过,曾经她见过来自玄黄世界的大能。”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李锦离喉间滚动着咽下惊涛骇浪。
他问:“听传言,赵道友的修行根基,正是源自玄黄世界?”
“不错。”赵长卿仰头饮尽残酒,喉结重重滚动,瓷杯磕在石桌上发出闷响。
酒气翻涌间,他眼底的神色愈发幽深,像是蒙着团化不开的墨。
“那是我少年时九死一生换来的机缘。”
“那年被人追杀,我坠入断崖,浑身筋骨寸断。”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声音渐渐低下去,“若不是青玉古卷突然现世......”
李锦离不解:“我听说赵道友一直寒窗苦读,少年时竟还有这般境遇?”
“世人皆道我是寒窗苦读一朝登科,却不知那不过是郡守替我编织的谎言罢了。”
赵长卿望向亭外漆黑的夜空,语气陡然变得森冷,“李道友可知,这泾水县短短十数年,竟接连死了七位县令?”
“是孟山君?”
“是无极观,无情道人。”赵长卿缓缓摇头。
“一个大乘境修士。”他补充道。
李锦离好奇,追问道:“他为何敢如此肆无忌惮?我记得人间王朝亦有人神官一职,可上达天庭,他就不怕天庭问罪?”
“问罪?”赵长卿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
“无极真人是西山洞丹辰子的记名弟子,而丹辰子,则是玉虚宫十二金仙之首广成子的座下童子,天庭谁敢问罪?”
他又从腰间取出一枚散发着异香的仙丹。
赵长卿将仙丹托在掌心,丹丸表面流转的金芒如同被困住的星河,异香萦绕间竟让周遭的月光都染上了几分朦胧。
“这便是玄元丹,对于金仙以下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服之可固本培元,精进修为。”
李锦离望着那枚丹药,异香萦绕间,突然意识到这看似无关的两件事,或许正牵扯着更大的隐秘。
凉亭外夜风呼啸,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小小县城之下,暗潮汹涌的血腥往事。
赵长卿突然压低声音,语气森然:“三界中还有一种丹药,与玄元丹功效相似,唤作“人元丹”,但其炼制之法极为歹毒。”
话音未落,他指尖剧烈颤抖,将玄元丹重重拍在石桌上,震得杯盏叮当作响。
血色在眼底翻涌,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栗:
“人元丹需以活魂为引,用童男童女的心头血调和。”
“炼制时,那些活魂要在丹炉中承受千刀万剐之刑,方能凝出一丝丹气。”
说到此处,他突然扯开衣领,模样粗旷,脖颈青筋暴起:
“少年时,我潜入无极观禁地,亲眼看见丹房里悬挂着人皮灯笼,每一盏灯笼里,都困着奄奄一息的孩童!他们凄厉的惨叫,至今还在我耳边回荡!”
他猛地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剧烈滚动,仿佛想借此冲散那段阴霾。
李锦离突然想到说书人胡来提及的故事,他问道:“我听坊间传言,道友原本是去无极观寻找令堂?”
赵长卿握着酒杯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酒水顺着杯沿溢出,在石桌上蜿蜒流淌。
“母亲.…..”他重复着这个词,喉间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
“不错,我的确是去寻她,听我姑母说她蛇妖,被无情道人镇在功德塔下。”
“可等我潜入观中才发现,那根本是个骗局!”
“塔底关押着数百活人,全被无情道人污蔑成妖,被当作炼制人元丹的容器,以此逃脱天庭追查!“
“而后我就被无极观发现,这才招致追杀,坠入山崖。”
“获取机缘后,我苦修十数载,又在郡守帮助下,来到泾水县,最终覆灭了无极观。”
“那……令堂她?”
“见到我时,她已形如枯槁,气若游丝。”赵长卿双眼通红,声音哽咽,“执念消散后,再无生机。”
李锦离长叹一声:“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玉虚宫竟也会纵容弟子做出这等天理难容之事?!”
“天下乌鸦一般黑。”赵长卿忽然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震得石桌上的残酒都泛起涟漪:
“何为仙?不过是踩着累累白骨垒起的虚名罢了。”
“玉虚宫表面冠冕堂皇,背地里却默许弟子豢养邪修,用无辜生灵的魂魄堆砌飞升之路。”
他踉跄着走到凉亭边缘,望着无极观方向翻涌的黑云,眼神中满是嘲讽:
“广成子的座下童子都如此张狂,你以为其他仙门就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