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甲子蝉蜕
李知蝉在后山住下了,如今有了法力,他也开始研究自己抄来的经书了。
这么多年过去,有不少已经记不太清了。
此刻再看这些经文,果然多了几分玄妙。
那西江在脑海中倒映,江水流向,灵气流动方向,一一呈现。
他根据《疑龙经》的描述,对照,以结果来反推过程,更加容易。
山川河流皆有脉络,是前世风水之道。
但这些脉络走向,皆会有衍生出支脉,干扰寻脉之人,具有迷惑性。
若不懂得法门,全凭运气。
若有好运,可寻得支脉,非滔天福源,难寻主脉。
李知蝉沉浸在这些经文之中,深挖道理,总结寻脉之法。
山海精灵,乃是天地孕育,或多或少,与原地的地脉、水脉有所关联。
它们纵使寻不到主脉,也能寻到灵气充沛之地,借此修行。
所以,这法门也能用来寻山海精灵。
时间匆匆,夏天即将过去,小迷糊还没有消息。
李知蝉放下书籍,感知到了杜友明的情况。
他本想前去,却顿住了脚步,没想到他会这般选择。
或许,从他说出自己考虑,不急着服下的时候,便做出了决定。
明心六人齐聚他的房间,跪在床榻前,泪水模糊了视线。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能寿八十,已是福源,为何悲伤?”
杜友明浑浊双目望着屋顶,有泪从眼角滑落:“能教导你们成材,夫子已经无憾了。”
“夫子,您别说了,您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明心泣声道。
“夫子,安心修养,您会长命百岁的。”明夏五人红着眼眶,却不敢去看他,怕泪水忍不住落下。
“君子贵知足,知足万虑轻,这是夫子最后教你们的。”
杜友明颤巍着手,取出那颗绿色丹丸:“取一坛西江,将此丸放入其中,倒上六碗,你们饮下。”
“夫子,这是大夫子给的药,对吗?”明心颤声道:“这是给您的。”
杜夫子不懂炼药,大夫子曾答应要为杜友明延寿,应该是他给的延寿药。
“夫子,万万不可,我们喂您服下。”明夏五人连忙道。
“你们念了半辈子的须从师之教,要不听夫子的话了么?咳咳……”
杜友明情绪激动,咳嗽起来:“你们若是不听,夫子死也不瞑目的。”
明心只得取来一坛西江,将丹丸放入其中,丹丸瞬间消化,清澈西江化作碧绿酒液,弥漫清新香气,她却迟迟不肯倒出,只是一味哭泣。
“喝吧,喝吧,君子公正,师者公正,夫子不曾偏袒谁。”杜友明喃喃低语,颤抖的手无力垂下,再无生机。
“夫子啊……”
六人伏榻痛哭。
明心倒出了六碗酒,端起一碗,一饮而尽:“我喝下了,你们一人一碗,切不可留下。”
“师妹。”明夏张了张口,有些吃惊,她忽然这般果决。
“夫子临行前已有交代,这并非什么延寿药,是大夫子法力,若是他服下,大夫子必遭天谴。”
明心擦拭眼角泪痕道:“杜夫子早得白璃娘娘托梦,知晓法力延寿的弊端,不忍害了大夫子。”
“那我们服下,是否会害了大夫子?”明夏五人担忧道。
“不会,我们身强体健,可淬体延寿,夫子油尽灯枯,乃是再造,不可同言。”
明心解释道:“杜夫子担心大夫子强来,便留下这法力,给了我们。”
竹屋内的李知蝉,幽幽轻叹。
这事并不怪白璃,当年为杜友明延寿时,讲过法力延寿的事情。
杜友明虽然迂腐,却也聪明。
若他有延寿丹,又岂会等到现在,才为他延寿?
他不想李知蝉遭受天谴,也放不下六位弟子,无论是否是延寿丹,他都会留给学生。
杜友明的丧事很简单,葬在后山竹屋附近,也算是陪伴李知蝉了。
他们没有进竹屋,只是在屋前叩了三个头,便去守孝了。
只守了七日,明心用药迷晕了五人,请白璃娘娘,将他们送走了。
当五人从昏迷中醒来,已是在江对岸了。
明夏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是明心留给他们的:“五位兄长莫怪小妹赶你们,也莫怪夫子,你们早已向往外面世界,夫子常生愧疚,是小妹自私,多留了你们一段时间。
夫子言,莫等闲,空悲切,白了少年头。
世上有诸多事情,等待你们,夫子不强求你们入大康,望谨记:君子但求达理,有德而不居,小人有欲必竟,有德必伐。
山高路远,各自珍重,望有朝一日,我们再相逢。”
“师妹。”明夏神色动容,朝着夫子山的方向深深作揖:“夫子山,拜托你了。”
“师妹一人留在山中,我有些担心。”明平道。
“山中有大夫子,西江有娘娘,焉能有难?”明泰道:“只是师妹留下,孤独守山,却是清苦。”
“应该我留下的,我本就喜爱山水,在山中甚好,师妹不该擅自做主。”明江略带不满道。
“莫要负了师妹心意。”明夏道:“师妹性子柔和,虽有才学傍身,但人心难测,山中清修,或许比我们的未来都好。”
“大师兄,那我们去哪?”明泰问道。
明夏沉吟道:“我想各处走走,了解各国局势,再做计较,你们呢?”
“那就各处走走。”四人道。
五人启程上路,身上的包裹中,有一些散碎银两,那是夫子攒的。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杜夫子究竟哪来的钱。
明心提着酒坛,来到杜友明墓前,看见了坐着饮酒的李知蝉,作揖道:“大夫子。”
“他们走了?”李知蝉问了一句,道:“你怎地不走?”
“夫子说,我的性子不适合入世,我也不想入世,在这里挺好。”
明心说道:“夫子学堂也不能断了,夫子想大夫子的学问,传承下去。”
李知蝉沉默片刻,道:“这是你们的学问。”
明心微微一笑:“大夫子说的是,这是我们的,天下人的学问,就更不能失传了。”
“山中清苦,可将西江酿卖出,你也可以让学生们好过些。”李知蝉道。
“西江酿不卖,夫子定下的规矩,明心可开垦一片菜地,闲时垂钓,换些粮食,够生活的。”明心道。
“罢了。”李知蝉不再多言,感受了一番明心身躯。
经过他法力滋养,气血雄浑如火炉,还有部分法力,沉淀体内,需要长时间炼化。
李知蝉给的法力并不多,毕竟杜夫子油尽灯枯,也承受不住法力。
本想着引来天谴,挡住之后,复苏一丝生机,再注入大法力。
如今分给他们后,也不需要再有动作了。
他们,并无修仙资质。
虽然明夏他们,也算他的学生,但感情并不深,再加上杜友明临终所求,就更不愿插手了。
各人自有各人缘法。
祭奠完杜友明,李知蝉回到竹屋,再也不出,安心研究经文。
夏季之末,李知蝉心生感应:“秋风未动蝉先觉,来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一黑,竟是失去一切意识,一只十二翅玉蝉,一闪而逝。
第二日,明心照常送酒,不见李知蝉回应,放下酒离开。
连续半月,都不见回应,想来屋内生灰,推门打扫,却见李知蝉盘坐床榻前,已无气息。
她惊吓地入江呼唤,白璃顷刻而至,大惊失色:“大夫子,怎只剩下一具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