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尸花引黄泉
黄河下游的芦苇荡在月下泛着铁锈色,陈三更的牛车刚驶入滩涂,车轮就陷入黏腻的河泥,车辕上的铁牛碎块突然发出蜂鸣,震落了挂在牛角上的槐纸化魂灯。白小碗慌忙护住灯芯,却见秀秀的魂火在灯油里凝成水波纹,指向西北方的漩涡——那里漂着上百具青铜棺,棺盖大开,里头堆满腐坏的尸花,花瓣呈暗紫色,花蕊处嵌着泛青的人眼。
“是南洋的‘尸陀花’。”柳七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换了身黑衣,臂上镇河符在月光下泛着血光,“用婴尸血浇灌,以黄泉气催熟,花开时能吸干方圆十里的生魂。”她指向棺群中央的巨棺,棺盖刻着七道降头纹,“降头师就在里面,用镇河人的骨血养尸花。”
陈三更握紧鲁班尺,尺身映出巨棺周围布着“七星引魂阵”,每具小棺对应北斗方位,棺头插着写有他生辰八字的幡旗。白小碗的纸人突然挣脱怀抱,化作纸船漂向尸花阵,船身印着镇河符,正是柳七娘连夜用自己的血画的。
“小心阵眼!”陈三更喊住正要追去的白小碗,目光落在巨棺顶部的青铜镜——镜面倒映着黄泉景象,无数水鬼正顺着镜光爬向阳间。他突然想起秘典里的警示:“尸花连黄泉,镜光通幽冥”,立刻掏出从九龙井带回的幽冥水残液,泼向镜面。
镜面发出刺耳的尖啸,水鬼的爪子在镜面上留下焦黑痕迹。巨棺突然震动,棺盖“砰”地掀开,露出个缠满蛇皮的男人,额间刻着降头术的咒文,手中握着根骨笛,笛孔里卡着半截镇河人的指骨——正是陈三更师傅的。
“镇河崽子,”降头师怪笑,蛇信般的舌头舔过笛孔,“你以为毁了百鬼朝圣图就能断了七门的路?老子的尸陀花早就在青铜棺里扎了根!”他吹响骨笛,尸花的花蕊突然睁开眼睛,射出绿色光束,扫过之处,芦苇瞬间枯萎。
白小碗的纸船被光束击中,化作飞灰。陈三更感觉胸口发闷,龙鳞纹传来灼烧感,低头只见掌心的北斗纹正在吸收尸花的妖气,每吸收一分,右肩的鳞片就多一片,颜色也从金红转为暗紫。
“用魂灯破阵!”柳七娘甩出三盏人皮灯笼,灯油里混着她的血和槐树叶,“尸陀花靠黄泉气生长,魂灯的阳火能烧断它的根!”
陈三更恍然大悟,将秀秀和童男的魂灯抛向北斗阵的“天枢”“天璇”方位,魂火接触尸花的瞬间,花瓣发出滋滋声响,露出底下缠绕的红绸——正是七门用来连接黄泉的引魂绸。他趁机用鲁班尺量准巨棺的七窍,尺光所及,降头师手中的骨笛“咔嗒”断裂。
“找死!”降头师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纹着的尸陀花图腾,图腾中心嵌着枚玉牌,正是陈三更在九龙井见过的镇河玉。他猛地拍向巨棺,棺内涌出大量黑虫,虫身刻着“七”字,正是七门豢养的降头虫。
白小碗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在义庄找到的槐叶,上面还沾着马老黑的血:“三更哥,用槐树血!降头虫怕阳间的镇守木!”
陈三更接过槐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叶面上,槐叶突然爆发出强光,如同一把利刃,将黑虫群斩成两段。降头师发出惨叫,胸前图腾开始崩裂,露出底下藏着的青铜镜碎片——正是二十年前毁掉的镇河铁牛眼睛。
“原来你们用铁牛碎块养尸花!”陈三更怒吼,龙鳞纹突然完全化作暗紫色,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黄泉与阳间之间震荡,“柳姨,用铁牛碎块毁了镜面!”
柳七娘点头,摸出一直贴身收藏的铁牛碎块,碎块在接触青铜镜的瞬间发出龙吟,镜面上的黄泉景象应声碎裂,无数水鬼被震回幽冥。降头师趁机跳进巨棺,棺盖闭合前,陈三更看见他颈间挂着串镇河玉牌,每块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
“别追!”柳七娘拦住要爬棺的陈三更,“尸陀花的根在河底,我们得先断了它的黄泉气!”她指向水面,只见尸花的根茎如同巨大的触手,正沿着青铜棺群向岸边延伸,“用《鲁班书》里的‘断河术’,改水脉!”
陈三更翻开秘典,找到“断河篇”,上面画着如何利用北斗阵改变水流走向。他望向四周,发现芦苇丛中插着七根石柱,正是降头师布的“七煞锁水阵”。白小碗立刻会意,掏出纸刀砍向石柱,每砍断一根,水面就激起巨大的漩涡。
当第七根石柱倒塌时,黄河水突然改道,如同一把巨刀,将尸花的根茎齐齐斩断。尸花发出尖啸,花瓣纷纷脱落,露出花蕊里蜷缩的婴尸,每个婴尸颈间都挂着刻有“七”字的玉坠——正是七门用镇河遗孤炼的邪物。
“秀秀,童男,”陈三更轻声呼唤,魂灯的火焰突然暴涨,“用你们的魂火,送这些孩子往生吧。”
秀秀和童男的魂火从魂灯中飘出,化作两盏引魂灯,照亮了婴尸的脸。白小碗趁机用柳枝沾了无根水,轻轻拂过每个婴尸的眉心,他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颈间玉坠“当啷”落地,露出底下的胎记——与陈三更相同的“庚子年七月十五”。
“原来都是镇河人的孩子……”柳七娘哽咽着捡起玉坠,“七门为了炼尸花,偷走了所有镇河遗孤……”她突然指向巨棺,棺盖不知何时打开,里面空无一物,只留下片蛇鳞,“降头师跑了,他去了七门老巢,准备启动最后的‘百鬼朝圣图’残阵。”
陈三更望着渐渐熄灭的尸花阵,发现自己的龙鳞纹正在恢复金红色,右手小指的青黑也淡了许多。他知道,这是镇河血脉在吞噬黄泉妖气,每一次战斗,他都在变得更强,却也离黄泉更近一步。
“我们该回去了。”白小碗抱着重新凝聚的魂灯,纸人不知何时又变回了没耳朵的模样,“村里的槐树魂火快撑不住了,马大叔他们的魂,还等着我们送往生呢。”
三人登上牛车,铁牛碎块的鸣响惊起了滩涂上的夜鸟。陈三更回头望向黄河,只见水面漂着无数尸花残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如同黄泉伸出的触手,随时准备卷走下一个祭品。
“柳姨,”陈三更突然开口,“二十年前,爹他……真的钉死了十七具青铜棺吗?”
柳七娘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半幅残破的画卷,上面画着镇河人钉棺的场景,最后一具棺上刻着“陈三更”的名字:“你爹说,留着你的棺没钉,是想给镇河人留条退路。可他不知道,七门早就盯上了未足月的孩子……”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手指划过画卷上的镇河符:“三更,你知道为什么镇河人必须血祭北斗吗?因为我们的血,既是钥匙,也是锁。当年你爹用自己的血封了十七具棺,却把最关键的第七层棺,留给了你。”
牛车碾过最后一片芦苇时,陈三更看见远处的滩涂上,有个戴斗笠的身影在眺望,手中举着的,正是降头师遗留的骨笛。他知道,七门的阴谋远未结束,下一次交锋,将会在更凶险的鬼市,或是阴森的义庄,但无论在哪里,他都不会退缩——因为他是镇河人,是黄泉与人间的最后一道防线。
“白小碗,”陈三更转头,看见小姑娘正靠着魂灯打盹,纸人歪在她肩头,“等回村后,教我扎纸人吧。说不定哪天,我也需要个能替我挡灾的……”
白小碗迷迷糊糊地点头,魂灯的火焰轻轻摇曳,映得她脸上的泪痕格外清晰。陈三更知道,这场与黄泉的博弈,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就连最单纯的扎纸匠传人,也不得不拿起纸刀,在人鬼两界的夹缝中,为生存而战。
黄河的涛声渐渐远去,牛车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缓缓前行,车辕上的铁牛碎块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惊飞了栖息在枯枝上的夜鸦。陈三更摸了摸掌心的北斗纹,那里还残留着尸花的妖气,却也有着镇河铁牛的温热——这是属于他的印记,也是他与黄泉的诡契,生而为锁,死亦为灯,永永远远,镇守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