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城隍庙破?钟馗残魂
乱葬岗的夜风卷着磷火掠过坟头,青灰色的雾气在碑林间游走,将残缺的墓碑染得斑驳陆离。
周衍趴在青石板上,冰凉的青苔贴着下颌,听着李明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后心那道三寸长的伤口还在渗出青灰色的血液,每滴落在地便腾起细小的幽蓝火苗——那是幽冥浊气与人间阳气对冲的产物。
他勉强撑起上身,褴褛的镇妖司官服下摆扫过腐殖土,掌心的冥纹已蔓延至小臂,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惊起数点鬼火,在枯枝间明灭不定。
“大人!”李明远的声音带着哭腔,手中的灯笼在雾中摇晃如飘摇的魂火,
“秦广王的阴兵追来了,就在三里外!”
他蹲下身时腰间的铜铃铛磕在墓碑上,清脆声响惊散了盘踞在坟头的食腐鸦。
灯笼昏黄的光晕里,周衍后心的伤口正在碳化,边缘翻卷出焦黑的纹路,仿佛被无形鬼手灼烧。
“别管这个。”
周衍扯下衣襟裹住伤口,游奕令在袖中发烫,烫得腕间红绳都泛起焦糊味,“去把乱葬岗的镇魂幡全砍了,阴兵需要借幡旗定位。”
他站起身时踩碎半截腿骨,西北方传来号角声,三盏绿油油的引魂灯正穿透雾霭,照见枯树上悬挂的纸钱簌簌作响。
李明远点头,握紧腰刀冲向坟地深处,靴底碾过散落的铜钱时带起一串火星。
周衍闭上眼睛,任由游奕令的力量浸透神魂,暗青色的经络在脖颈处暴起——他需要暂时屏蔽阳气,将自己融入幽冥浊气。
阴兵的脚步声裹挟着锁链拖曳声逼近时,他忽然听见右侧的老槐树下传来低微的呼唤:“镇妖司的小辈……过来。”
声音沙哑如生锈的锁链,带着鬼仙特有的威严。
周衍摸向腰间的软剑,却在靠近槐树时看见虬结树根间蜷缩着个灰衣老者,胸口插着半截判官笔,墨汁般的鬼血正顺着笔杆滴落,背后的披风上绣着残缺的钟馗纹——那是镇妖司供奉的钟馗神像标志,金线刺绣已被冥火灼得焦黑。
“阁下是……”
周衍压低声音,游奕令的微光扫过老者,发现他竟是半透明的魂魄状态,周身缠绕着断裂的缚魂索,“钟馗大人?你的神像……”
“别提那破神像了。”
老者咳出一口鬼火,判官笔的断刃上还滴着冥河之水,在地面蚀出细小的孔洞。
“三日前秦广王勾结阿努比斯,带人砸了老子的神像,抢走了‘万鬼录’残页——”
他突然抬头,眼中闪过警兆,“小心!”
三道骨鞭带着腥风劈来,鞭梢的圣甲虫宝石映着月光,在空中划出暗金轨迹。
周衍本能地甩出鬼爪,却发现阴兵的攻击比在幽冥时更强。
他这才注意到,为首的鬼卒头戴黄金面具,面具上的荷鲁斯之眼正泛着红光,手中的骨鞭缠着圣甲虫宝石,专克鬼仙魂魄。
“周衍,你逃不掉的!”
使者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夹杂着古埃及咒语的嗡鸣,“秦广王大人说了,只要你交出游奕令,便饶你全尸——”
周衍反手将钟馗残魂推入树洞,软剑与骨鞭相撞,溅出的火星却带着埃及符文的微光。
他忽然想起在审判殿看见的场景,那些阴兵脖颈处浮现的圣书体正缓缓蠕动,竟融合了外神的诅咒,普通鬼术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李明远!点燃槐树!”
周衍大吼,鬼爪掐动法诀时带起幽蓝残影,“游奕令,开阴阳道!”
青光亮起的瞬间,乱葬岗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露出下方涌动的黄泉浊流,无数苍白手臂正从裂缝中伸出。
李明远将火把抛向槐树,千年古木轰然燃起青紫火焰,火光映出三十余名阴兵的身影。
他们的脚踝都缠着与秦广王相同的铁链,每走一步,地面就会浮现出阿努比斯的豺首图腾,那些图腾正贪婪地吞噬着游荡的孤魂。
“小辈,借老子一用。”
钟馗残魂突然融入周衍的神魂,周衍感觉脑海中涌入大量记忆碎片:
城隍庙的香火鼎盛时,自己如何用判官笔镇压恶鬼,朱笔点落时万千怨魂哀嚎;
又如何在月食之夜被秦广王突袭,神像被裹挟着圣甲虫风暴的铁链击碎,残魂被追杀至乱葬岗。
“原来如此……”
周衍的语气突然变得低沉,鬼爪在掌心凝聚出判官笔的虚影,笔锋流转着浩然正气,“秦广王怕你泄露‘死亡天平’的秘密,所以先毁了你的神像。”
他抬头,眼中闪过钟馗特有的厉色,瞳孔化作判官笔的朱砂红,“但他忘了,鬼仙的残魂,最擅长借体还魂。”
判官笔虚影扫过地面,黄泉裂隙中涌出大量阴兵——正是周衍三日前在鬼市见过的镇妖司旧部。
这些阴兵看见钟馗纹,铠甲上的镇妖司狴犴纹突然亮起,立刻结成北斗诛邪阵,将阿努比斯亲卫困在中央。
阵法流转间,七星方位升起拘魂锁,牢牢缚住圣甲虫宝石的辉光。
周衍趁机冲向使者,软剑上缠绕着判官笔的正气,剑锋劈开豺首图腾的瞬间,竟硬生生斩断了圣甲虫宝石的防御。
使者踉跄后退,黄金面具的裂纹中渗出黑色脓血,滴落在地化作扭曲的圣书体文字。
“你竟敢……”
使者的黄金面具彻底碎裂,露出下方腐烂的豺狼面孔。
“阿努比斯大人会让你生不如死——”
话未说完,周衍的鬼爪已穿透他的胸口,圣甲虫宝石在掌心爆裂,却意外露出里面泛黄的《万鬼录》残页。
羊皮纸上,用阎浮提文字记载的幽冥权柄正在消退。
周衍突然想起钟馗残魂的记忆,这残页正是镇压幽冥权柄的关键,秦广王不惜勾结外神,也要将其据为己用。
残页边缘还沾着城隍庙特有的朱砂,显然是神像被毁时强行扯下的。
“周衍!”
李明远的呼喊从后方传来,声音被突然响起的铜铃震得破碎,“西北方还有一队阴兵,带着破魂铃!”
周衍转身,看见雾中浮现出十二名鬼卒,手中的铜铃刻满梵文,每响一声就有卍字金印在空中炸开。
这些印度教的“业力破魂铃”声波过处,钟馗残魂就变得更加透明,周衍感觉神魂如同被千万钢针刺穿,识海中的判官笔虚影都开始涣散。
“把残页给我。”
钟馗残魂的声音虚弱却坚定,魂魄已淡得能看见背后的槐树年轮,“用游奕令打开神像碎片的位置,老子要借香火余韵再战!”
周衍点头,游奕令在掌心展开星图,青光锁定了五里外的废弃城隍庙。
那里残破的飞檐刺破浓雾,半截獬豸石像倒在门廊,曾是钟馗的香火地,虽神像已碎,供桌上仍残留着信众年前供奉的干枯供果。
他反手甩出三张镇魂符,符纸在空中化作燃烧的锁链,暂时困住破魂铃的声波。
带着李明远和钟馗残魂冲向城隍庙时,身后的阴兵踏碎符链紧追不舍,破魂铃的声响震得沿途墓碑纷纷开裂,露出其中躁动的尸骸。
城隍庙的断墙在雾中浮现,瓦当上的螭吻兽首只剩半边,破碎的钟馗神像倒在供桌上,胸口的獬豸纹已被剜去,只剩下深深的凹槽,边缘还留着圣甲虫啃噬的齿痕。
周衍将《万鬼录》残页按在凹槽上,残页发出微光,与游奕令产生共振,神像碎片开始缓缓聚合。
供桌下突然钻出几只灰毛老鼠,叼着散落的陶俑碎片拼凑到神像脚边——竟是受残页感召的灵物。
“借百姓香火,聚万鬼之灵!”
钟馗残魂融入神像,破碎的判官笔突然在空中重组,笔锋蘸取周衍伤口渗出的鬼血,“小辈,替老子挡住阴兵,待神像复原,便是这些外神走狗的死期!”
周衍站在神像前,看着李明远点燃剩余的镇魂香,紫烟升腾处,庙内突然亮起微弱的金光——那是百姓残留的信仰之力,化作点点星火没入神像裂隙。
他握紧软剑,剑身映出阴兵们踏入庙门的狰狞面孔,鬼爪与软剑交替挥舞,每一击都带着判官笔的正气,将业力破魂铃的诅咒震成齑粉。
“秦广王以为毁了神像就能断了老子的根基?”
钟馗的声音从神像中传来,破碎的躯体逐渐完整,判官笔在空中写出梵文“卍”字与圣书体对抗,“别忘了,只要人间还有人记得‘钟馗捉鬼’,老子的残魂就不会消亡!”
判官笔横扫,十二名鬼卒的破魂铃同时炸裂,他们的躯体在金光中崩解,露出里面缠绕的阿努比斯锁链。
周衍趁机斩落锁链,发现每根锁链上都刻着生魂的生辰八字,正是秦广王用来控制活死人的秘咒,八字朱砂未干,显然是新近拘来的魂魄。
“小心!”
钟馗突然警示,神像眼眸射出金光击碎扑面而来的血刃,“秦广王亲自来了!”
雾中传来阴森的笑声,秦广王的身影踏雾而来,蟒袍上的幽冥百鬼图泛着血光,手中染血的生死簿翻动时,纸页间不断渗出惨叫的新魂。
他身后跟着数百名阴兵,每个阴兵的额间都嵌着圣甲虫宝石,瞳孔化作古埃及的荷鲁斯之眼。
看见复原的钟馗神像,秦广王眼中闪过惊讶:
“没想到你竟能借香火残韵复魂,不过……”
他抬手,生死簿发出血光,庙外的乱葬岗突然传来无数惨叫,周衍看见无数新鬼从坟中爬出,腐烂的脸上还带着生前的惊恐——正是秦广王用“死者苏生”秘术制造的活死人傀儡。
李明远的火把摔在地上,火星溅到供桌垂落的破幡:
“大人,这些都是青州的百姓……你看那个穿蓝布衫的,是西市卖炊饼的老王头!”
“用百姓魂魄当棋子,你就不怕遭天谴?”
周衍握紧软剑,剑锋因愤怒微微颤抖,却发现傀儡们的眼中没有焦距,只有幽冥的空洞,脖颈处浮现的圣书体正操控着他们的关节。
“天谴?”秦广王冷笑,袖中飞出九条缠绕圣甲虫的铁链钉入地面,“等本座借武则天的封禅大典成了幽冥共主,便是天道的主人!”
他指向周衍,铁链应声袭去,“现在,把游奕令和《万鬼录》交出来,本座留你全尸。”
周衍看向钟馗神像,发现神像的复原进度只剩三成,判官笔才凝聚出半截笔锋。
他忽然想起玉鼎真人在鬼市茶楼说的偈语,心一横,将游奕令刺入心口,剧痛中任由半鬼化的力量暴走:
“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鬼爪暴涨三尺,幽蓝鬼火化作钟馗的虚影,与神像产生共鸣。
周衍感觉有千万只手在撕扯自己的神魂,却在此时,城隍庙的供桌上突然亮起万点金光——千里之外,青州百姓自发点燃的祈福灯穿透阴阳界限,借着信仰之力,硬生生将钟馗神像复原了七成。
“以钟馗之名,镇!”
判官笔从天而降,笔锋蘸取百姓愿力,将秦广王的生死簿钉在庙墙,数百名傀儡同时僵住。
秦广王发出怒吼,蟒袍在正气中燃起青火,最终化作一道血雾遁走,临走前扔下狠话:
“周衍,本座定会让你看着青州城变成鬼域!”
尘埃落定,周衍瘫倒在神像前,看见李明远正在收集百姓的祈福灯,那些纸灯上还写着“钟馗老爷保佑”的稚嫩笔迹。
钟馗残魂从神像中飘出,已恢复了七成功力,判官笔重新凝聚成实体,笔杆上浮现出镇压百鬼的浮雕。
“小辈,你这半鬼之躯,倒是让老子大开眼界。”
钟馗看着周衍掌心的冥纹,那些鳞片正在晨光中缓缓消退。
“不过你要记住,秦广王的目标不止是青州,他想借武则天的人皇气运,让幽冥权柄降临人间——而这一切,都和泰山府君的真正身份有关。”
周衍抬头,看见神像的眼睛望向泰山方向,晨曦中那座神山轮廓隐约浮现血光:“泰山府君……不是本尊?”
钟馗点头,声音低沉如闷雷滚动:
“三百年前,真正的泰山府君就已陨落,现在那神像里的,不过是具被外神操控的躯壳——”
他挥笔在空中画出九头蛇影,“这也是为何九婴能轻易污染权柄的原因。”
指向周衍的游奕令,钟馗的判官笔突然发出嗡鸣:
“你手中的神位碎片,或许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当年府君陨落前,曾将权柄分藏于十都游奕令中……”
庙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雾霭,为残破的飞檐镀上金边。
李明远捧着热粥走来,陶碗里浮着几粒从供桌下找到的陈米。
周衍站起身,发现掌心的冥纹在晨光中淡了几分,而钟馗神像的胸口,《万鬼录》残页正在缓缓融入,每融入一寸,庙内腐朽的梁柱就新生出一段金漆。
“接下来去哪?”
李明远低声问,腰间的铜铃被晨风吹得轻响。
周衍望向泰山,想起在鬼市看见的幽冥裂隙——那道横亘在山腰的血色裂痕,此刻在朝阳下泛着不祥的紫光。
他摸向袖中的《万鬼录》,残页上的阎浮提文字突然清晰,浮现出十都神位对应的星图轨迹:
“去镇妖司,查三百年前泰山府君陨落的真相。”
城隍庙的废墟中,钟馗神像的眼睛突然转动,望向西北方的幽冥深处。
周衍知道,那里沉睡着九头相柳的骸骨,而秦广王遁走时的血雾,正朝着相同方向飘散。
他握紧游奕令,令身上的北斗七星纹路微微发烫——这场权柄的博弈,远未结束,而他手中的碎片,终将成为撬动整个棋盘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