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阴戏终章

三星堆的神树灰，虽暂时压制住了狐骨的躁动，却仅仅维持了短短三天。第四天午夜，万籁俱寂之时，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如同一双无形的巨手，猛地将我拖进了江城那座废弃已久的“永乐戏楼”。

戏楼里弥漫着浓重的腐朽气息，仿佛被岁月遗忘的死亡之地。

刚一踏入，戏台两侧的煤气灯毫无征兆地自燃起来，昏黄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席，眼前的景象让我毛骨悚然。左边，坐着一排身着寿衣的纸人，它们面容惨白，表情僵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右边，蹲着一群青面狐影，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而正中央的 VIP席上，七个讨债人的傩面在黑暗里散发着不同材质的冷光，青铜傩面透着古朴的威严，人皮傩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玉石傩面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树瘤傩面则呈现出扭曲的形态，蜡像傩面显得诡异而阴森，骨片傩面更是透着森森寒意，还有那戴着母亲脸皮的傩面，让我的心猛地一缩。

戏台地板上，不知何时浮现出血字戏单，字迹鲜红如血，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全本《离魂记》，错一词断一指，忘一句剜一窍」。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喉咙像是被某种邪恶力量操控，不受控制地开嗓唱戏。

就在发声的瞬间，我惊恐地发现，声带里缠着母亲金戒融化后的细丝，它们随着我的唱词不断震颤，每一个字从口中吐出，都变成了带着血丝的颤音，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与哀怨。

“则这鬼窟里姻缘难弃——”当这句唱词从我口中唱出时，变故突生。戏台毫无预兆地塌陷，我整个人瞬间坠入一个巨大的青铜鼎内部。

鼎内空间狭窄而压抑，鼎壁上刻满了交媾的人狐浮雕，那些浮雕在血月的映照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开始缓缓蠕动起来。狐影们围绕着青铜鼎，有节奏地撞击着鼎身，每一次撞击，都让我左胸的狐骨凸起一分，仿佛有一只狐狸正在我体内苏醒。

更可怕的是，观众席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纸人们像是被同一根线操控的木偶，集体转头，露出后脑勺上贴着的黄符，每张符上都写着我的生辰八字，像是对我发出的死亡诅咒。而七个讨债人不知何时已悄然围在鼎边，他们手持不同材质的傩面，正舀着鼎里沸腾的血水喝，那场面血腥而恐怖。

“好戏啊......”人皮傩面伸出舌头，舔着青铜鼎边缘，声音沙哑而诡异，“比三十七年前那场......更入味。”

当唱到“生同衾死同穴”这句关键唱词时，戏台横梁突然垂下九条雪白的狐尾，它们如同一道白色的瀑布，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狐尾迅速缠住我的四肢，将我摆成“大”字形，紧接着，我左胸的衣服被无形的利爪撕开，那块凸起的狐骨在皮下剧烈跳动，跳动的频率与台下所有狐影的呼吸完全同步，仿佛它们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看清楚。”一个清冷的女声直接在我的脑内响起，与此同时，我的阴阳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制开启。只见七个讨债人的傩面突然炸裂，露出了他们腐烂程度不一的脸。

玉傩面下，是父亲溃烂的颅骨，空洞的眼眶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蜡像傩面下，是母亲泡胀的遗容，面容浮肿，让人不忍直视；最恐怖的是树瘤傩面......那分明是年轻时的祖父，只是天灵盖插着半截断魂剪，模样惨烈至极。

狐尾尖蘸着我的血，在我的额头画了一道竖瞳纹，声音再次在我脑内响起：“现在明白谁是债主了？”

就在这一瞬间，无数记忆如毒蜂群般疯狂涌入我的脑海，让我头痛欲裂。我终于知晓，三十七年前那场所谓的傩戏，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祭祀，而是祖父精心策划的“引魂人换届”阴谋。

那七个戴傩面的黑衣人，都是上一代阴差，他们因私吞狐祖尾骨，遭到了强大的反噬，最终变成了非人非狐的恐怖怪物。祖父企图借戏班大火烧死他们，却没想到，母亲竟成了这场阴谋的无辜替死鬼。

“讨债人讨的不是钱......”狐尾勒紧我的气管，让我几乎窒息，“是三十七个引魂人的编制。”

台下突然传来纸张撕裂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纸人们集体起立，寿衣下露出青铜腰牌，原来，它们全是未转正的实习阴差。而七个讨债人此刻正在褪去人皮，逐渐变成半骨半肉的狐形怪物，它们的脊椎骨节分明是由三十七枚铜钱串成的，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贴身携带的断魂剪，突然自我掌心破皮而出，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机，急于挺身而出。它在空中飞速旋转，刃口闪烁着凌厉的光芒，瞬间斩断三条狐尾。沾血的刃口在空气中划过，留下一道金色敕令：「陆」。

这个字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击中玉傩面所化的骨狐时，父亲溃烂的头颅突然恢复了一丝清明。

“儿啊......用脐带血......写引魂契......”父亲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虽然微弱，却充满了力量。我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将滚烫的血喷在狐骨上。刹那间，那块狐骨像是被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突然暴长成完整的尾骨。

狐尾一扫而过，所到之处，所有纸人腰牌都浮现出祖父的朱砂印。七个堕化引魂人见状，发出不甘的尖啸，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制拉回戏台重组，最终拼成了一个巨大的青铜傩面，正是水库底下那个的缩小版。

此时，狐仙的真身终于显现。三丈高的白狐虚影盘踞在戏楼穹顶，它的身躯庞大而威严，散发着强大的气场。然而，让人惊讶的是，她的尾巴......只剩半截，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往。

“契约成立。”白狐口中吐出这四个字，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来自远古的誓言。它叼起青铜傩面，轻轻按在我脸上。那面具内侧突然长出无数肉须，如同贪婪的触手，迅速与我的面部血管融合。剧痛瞬间袭来，让我几乎晕厥，但在这剧痛中，我看到了三十七年前真相的最终幕。

祖父在戏班大火中，毅然剪断自己的引魂人腰牌，将碎片喂给刚出生的我，仿佛在传递着某种使命。而母亲在咽气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咬断脐带，把血抹在阿蛮的原型纸人上——这才是真正的“阴债”由来，一切的因果轮回，都在这一刻真相大白。

当血月渐渐褪色，黎明的曙光即将到来时，戏楼里只剩下满地纸灰，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七个讨债人的傩面碎片，深深地嵌进我左臂，形成了北斗七星状的疤痕，仿佛是这场惊心动魄经历的永恒烙印。断魂剪静静躺在戏台中央，刃口夹着半张烧焦的契约，露出最关键的一行字：「陆氏子嗣持狐骨满三纪，当为新一代引魂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