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惊梦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9章 惊梦 十四

第52章 惊梦 十四

孩子在她肚里一天一天地长大。

母亲与嫂嫂闹僵了,两个人唇枪舌剑,严重时还大打出手。母亲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手脚没有嫂嫂利索,让嫂嫂抓住了头发,往墙上一撞,撞得额头隆起一个包。母亲坐在地上号陶大哭,边哭边破口大骂。这时,大哥从地里回来,母亲抽抽噎噎向他告了状。大哥丢下锄头,甩了媳妇一个耳光,闷声不响地走了。嫂嫂愤恨交加,骂骂咧咧,一个劲地摔东西,母亲在一边幸灾乐祸。

她看着这乱七八糟的一切,突然间觉得嫂嫂很可怜,母亲也很可怜。

在嫂嫂的严格掌控下,半个多月来,饭桌上不见一块肉,菜里也没有一点油腥。饶是如此,每顿饭还是免不了要听嫂嫂发发牢骚,甚至指桑骂槐。母亲说,我的女儿可不是白吃白住你的!要不是当年我克扣她的聘金,给你盖的这几间房,你住哪?人都该有点良心。

母亲要嫂嫂腾出一间房来给她,嫂嫂为此大吵大闹,大哥便将几十米远的一间柴草间清理了,搬了张床进去,找了几块砖石,砌了一个简易的灶,在床前拉了块布帘隔开,就这样,她算是有了一个较清静的栖身之所。柴草间旁边有一分地,哥哥让她种菜,每月要给她送些柴米油盐,她谢绝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肚子一天一天隆起。田间、集市、村路,她的每一个脚印,都让议论和讥笑淹没。媒婆没有做成媒,早已将她的事添油加醋传了出去。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晚上洗了脚,躺在床上和肚里的孩子交流,就是她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那个小生命,正顽强地在她的肚里一天天地成长。她把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孕育生命的喜悦。生命在搏动,一下,两下,三下……她的嘴角上扬,她猜想他一定是个调皮的小子,总是那样不安分。哦,他将她的肚皮顶得老高!这个小家伙!……

她开始给孩子做尿布、衣服。找一些旧衣服,拆了,剪成一片片尿布。小衣服、小鞋子、小袜子,自己做不了的就拿到镇上的裁缝店。

尽管独居一隅,却也不得清静。嫂嫂几次上门,嫂嫂来了,便是愁眉苦脸,说些民生多艰之事。嫂嫂说,最近镇上又出现了两家豆腐作坊,竞争激烈,她的豆腐生意越来越难做。地也少,就那么两亩,好几张嘴,又养了不少牲口,每个月少不得要花钱跟人家买些柴米油盐。她只是沉默。

几天后,嫂嫂又来了,旁敲侧击地想弄清她的柴油米面的来源。我把家里的粮油都卖了,换了几个钱,她说,嫂嫂要是急用,不妨从我这里挪去用用,反正……孩子出生,离现在还有两个多月。嫂嫂讪讪地走了。

嫂嫂后来又来了,嫂嫂说,家里虽然也有几间房,可是有一个房间漏得厉害,不能住人,连放东西也稍嫌勉强。农村人,农具又多,光是粮仓,就占用了一个小房间,还有竹筐、锄头、扁担、畚箕、簸箕、犁什么的……到山上砍了柴,晒干了却又没地方放;家里养了头牛,原先是关在柴草间,如今柴草间没了,牛绑在门口的龙眼树下,总免不了要风吹日晒,尤其是遇到风雨交加的夜晚,那才真叫可怜……

她听了,默默地转身掀开布帘进了里间,拿了些钱出来,让嫂嫂把那个漏雨的房间修葺一下。嫂嫂似乎生起气来,说她又不是来跟她要钱的,推辞了一番,这才把钱放进口袋,嘴里依旧生气地道,你这样就生分了,一家人还行两家礼!

不知怎的,母亲听说了这事,来找她求证,她只是轻描淡写。母亲愤然,不住地冷笑。没多久,嫂嫂和大哥闹翻了,吵得非常厉害,听乡邻议论说,是他们结婚以来闹得最严重的一次,嫂嫂差点没寻死。

一天下午,她见红了,晚上肚子开始痛,痛一会歇一会,她知道孩子要生出来了,迅速将准备好的奶粉、奶瓶和尿布、小衣服小袜子小鞋子打了包,背上肩,在下一阵疼痛来临之前快步出门。尽管娘家离她的柴草间只隔着三座房子,她却没有想过要找母亲或嫂嫂陪着去。

村里有个接生员,也是村诊所的医生,离这里有五里路。一路上磕磕碰碰,只要肚子不痛,她便抱着肚子小跑起来,然而腹痛一阵紧似一阵,疼的时候,倘若有电线杆,她便抱着电线杆缓一缓,若没有,她便只好跪坐在地上,咬着牙小声地哼哼。半夜里,正是人们酣睡的时候,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终于连滚带爬一路汗水一路血地赶到了接生员家门口,接生员打开门,她已浑身湿透,嘴唇发紫,裤子跪破了,露出鲜血淋漓的膝盖。因为家里只有一只医药箱,接生员忙叫儿子跟人家借了板车,铺上草,把她半扶半抬着躺上去,又抱了一床被褥,盖在身上,拉到诊所去。去乡卫生院,要翻过一座山,已经来不及了。到了诊所,天已大亮,接生员说,孩子的头都露出来了。

江涛的女人,仿佛是长了鹰的眼睛狼的耳朵,孩子刚生下三天,她便来了。她力不从心地挣扎着掉进那个女人的陷阱。

江涛的女人俯身看孩子,说,长得果然像江涛,是个男孩吧?好得很!

她慌张地问,你想做什么?

你打算把孩子怎么办?他的女人问。

我的孩子,我当然把他抚养长大。她说。

你拿什么来养活他?你往后连养活自己都难。你还想回竹溪村,就不能有这个孩子,他长得太像江涛了。我不能因为你蒙羞一辈子!

她无语。良久,她低声说,那我就不回去吧。

那也不行,你不能留着这个孩子。他的女人说。

为什么?她问,惊恐地看着江涛的女人,你想把孩子怎样?

他的女人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你拿什么来养活他?你能给他什么?

这是我的事!

江涛的女人站起身,打量着那间土埆房,冷笑一声,你是给他一份名不正言不顺的母爱还是给他一个四面漏风的家?你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孩子长大后问你他的爸爸是谁,你都回答不了。

你到底想怎样?她打着冷战问。

把孩子给我!

她下意识地摇头,怀里紧紧抱着孩子,额头开始冒冷汗。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江涛的孩子,我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我能给他你不能给的东西,我能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给他一份完整的爱,让他受到良好的教育。

不不!不!不!她惊恐地后退。

江涛的女人撕破脸,步步进逼,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娘家离竹溪村仅有十二里路,要不是隔着一座山,你和江涛的事,早就传到竹溪村了,迟早要害了我!除了竹溪村,除了你的娘家,你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江涛的女人伶牙利齿,家里没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孩子,那可是寸步难行!你现实点吧。再说了,你连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你还能养活一个孩子吗?我能给孩子优越的生活条件,他在他父亲的身边长大,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了,这孩子也不单单是你的,难道江涛就没份了?临走前,她撂下狠话,孩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你自己权衡利弊吧,两天后我再来!

她抱着孩子,哭了整整一夜,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核桃。这个可怜的孩子,这个不谙世事的可怜的孩子,他还在她的怀中睡得那么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