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蜀绣焰心
成都的夏夜闷热潮湿，祁天擦去额头的汗水，盯着眼前这座隐藏在闹市深处的老宅院。门楣上“锦绣坊“三个字已经斑驳褪色，但门缝里透出的灯光说明这里仍有人居住。
“确定是这里？“林玥小声问，手里攥着一包特制的冰片茶，用来抵御蜀地的闷热。
唐青蹲下身，手掌贴在地面，他手臂上的窑变纹微微发亮：“地下有热流，像是...“
“地火。“张清远突然开口。这位半路加入的龙虎山道士一路上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切中要害。他身着朴素的道袍，背后一柄青铜剑用布条缠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像块寒冰，与成都的闷热格格不入。
苏清雨整理了下被汗水浸湿的衣领：“蜀绣'火之精华'应该就是'凤凰涅槃图'，据说是用火山口的金丝蚕茧织就，再用朱砂矿脉中的地下水染色。“
祁天点点头，上前叩响门环。铜环撞击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睛透过门缝打量着他们：“打烊了，明天再来。“
“温婆婆，“苏清雨上前一步，从绣囊中取出一块红色绣片，“苏家清雨带朋友来访。“
门后的眼睛看到绣片，瞳孔猛地收缩。门缝开大了些，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苏家的丫头？你祖母可好？“
“祖母去年过世了。“苏清雨轻声道，“临终前让我来找您。“
温婆婆沉默片刻，终于拉开大门：“进来吧，带着你的朋友。“
院内别有洞天，与门外破败的景象截然不同。前厅陈列着各式精美的蜀绣作品，从常见的花鸟虫鱼到复杂的山水人物，无不栩栩如生。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墙上挂着的一幅未完成的绣品——一只凤凰在火焰中振翅，但只有半边翅膀是完整的，其余部分只有轮廓线。
“那就是'凤凰涅槃图'。“温婆婆顺着祁天的目光解释道，“从我祖母的祖母那代就开始绣，至今未完成。“
她领着众人穿过前厅，来到后院的天井。天井中央是一口古井，井沿上刻着繁复的火焰纹样。
“知道为什么叫'涅槃图'吗？“温婆婆突然问。
林玥摇头。
“因为每一针都需要绣娘的血。“温婆婆枯瘦的手指轻抚过自己布满针眼的手腕，“凤凰羽毛的红，不是染的，是人血浸的。“
众人闻言色变。白璃从扇中飘出，仔细端详那幅绣品：「火之精华确实在其中，但被某种禁术封印了。」
温婆婆看到白璃并不惊讶，反而点了点头：“果然是扇灵大人。祖母说过，当扇灵现世，凤凰就该重生了。“
她走向绣架，从底下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金红色的绣针：“这是'焰心针'，绣凤凰眼睛用的。但六十年来，没人能用它绣上一针。“
“为什么？“唐青问。
“因为缺了引子。“温婆婆看向林玥，“云华茶脉的'血茶'。“
林玥脸色刷地变白：“您怎么知道...“
“你祖母没告诉你吗？“温婆婆笑了，“云华茶脉与蜀绣温家是血亲。三百年前那场大火后，两家才分开的。“
祁天看向林玥，女孩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最后只是默默取出随身携带的小茶包，倒出几片深红色的茶叶。
“血茶...我只带了一点。“
温婆婆接过茶叶，放入茶壶中冲泡。茶汤不是常见的绿色或红色，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淡金，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现在，“她将茶汤倒入一个小杯中，递给林玥，“喝一半，剩一半用来润针。“
林玥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茶汤入口的瞬间，她的眼睛突然变成金色，但转瞬即逝。她将剩下的半杯茶汤倒在焰心针上，针尖立刻泛起红光。
“谁来绣这一针？“温婆婆环视众人。
苏清雨上前一步：“我来吧。毕竟是绣活。“
温婆婆却摇头：“必须是与火有缘的人。“她的目光落在唐青身上，“陶出于土，成于火。你来。“
唐青愣了一下，但还是接过针。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走到绣架前，深吸一口气，将针尖对准凤凰的眼睛位置。
就在针尖即将触到绣面的刹那，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他们来了！“张清远第一时间拔出青铜剑，剑身竟然没有锈迹，而是泛着幽幽的青光。
温婆婆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唐青的手腕：“快！必须在他们进来前完成！“
唐青的针尖刺入绣面，奇怪的是，绣绷没有出现预期的阻力，针尖如同刺入水中，轻松穿透。更诡异的是，当针尖穿过绣面时，唐青的手腕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针身流入绣品中！
“唐青！“祁天想上前阻止，却被白璃拦住。
「这是认主仪式，别打断！」
凤凰的眼睛在吸收了唐青的血后，突然亮起红光。整个绣品开始燃烧，但火焰并不灼热，反而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火焰中，凤凰未完成的部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绣制！
墙外的骚动越来越近，伴随着玻璃破碎和木头断裂的声音。张清远已经跃上院墙，剑光如练，将几个试图翻墙而入的黑影击退。苏清雨则守在天井入口，绣花针在她手中化作道道银芒。
“再坚持一分钟！“温婆婆大喊，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燃烧的绣品。
火焰中的凤凰已经完成了大半，只剩下尾羽还有少许空白。唐青脸色苍白，但依然紧握焰心针，任凭自己的血液不断流入绣品。
突然，一声巨响，院门被整个撞开。五个身穿黑袍的人冲进天井，为首的正是在苏州有过一面之缘的周文渊！他今天没戴金丝眼镜，露出一双诡异的眼睛——瞳孔是金色的，像蛇一样竖着。
“晚了。“他冷笑道，抬手打出一道黑光。
张清远飞身拦截，青铜剑与黑光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道士被震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龙虎山的小辈也来凑热闹？“周文渊轻蔑地说，“你师父没告诉你，有些东西不该碰吗？“
张清远不答，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符咒，顿时青光暴涨。但这道光幕仅仅阻挡了周文渊几秒钟，就被他一掌击碎。
就在这危急时刻，绣品上的火焰突然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完整的火凤凰！凤凰长鸣一声，声如金玉，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不！“周文渊脸色大变，不顾一切地扑向绣架。
温婆婆挡在他面前，被一掌击飞，重重撞在井沿上。祁天趁机展开白扇：“流云蔽月！“
扇风带起的气流形成小型龙卷，暂时阻隔了周文渊的手下。林玥则冲到温婆婆身边，用剩余的冰片茶为她止血。
火凤凰在空中盘旋一周，突然俯冲而下，目标直指唐青！在众人惊呼声中，它直接撞入唐青胸口。唐青全身顿时燃起金色火焰，但他不仅没有痛苦的表情，反而像是沐浴在温泉中般舒展了眉头。
当火焰散去，唐青手中多了一枚红色的晶石，形状如同凤凰的羽毛。
“火之精华...“周文渊眼中闪过贪婪，突然身形一闪，竟突破了祁天的风墙，直取唐青手中的晶石！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黄符从天而降，正好贴在周文渊额头上。他顿时僵在原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院墙上响起。
众人抬头，只见一位年轻道士立于墙头，手持桃木剑，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看起来比张清远年长几岁，面容刚毅，眉间一点朱砂格外醒目。
“师兄！“张清远惊呼。
道士没有回应，而是继续念咒：“...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周文渊额头上的黄符突然燃烧起来，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整个人被金光包裹。当金光散去时，原地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黑袍，周文渊不知所踪。
他的手下见状，纷纷撤退，转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年轻道士这才从墙头跃下，走到张清远面前：“清远，师父让你速回龙虎山。“
“可是师兄，这些朋友...“
“我知道。“道士转向祁天等人，目光在玉扣上停留片刻，“贫道张清云，龙虎山正一派弟子。你们手中的东西关系重大，不可再贸然行动。“
白璃飘到张清云面前：「你知道九霄环佩的真相？」
张清云点头：“略知一二。但我建议你们先离开这里，官府的人马上就到。“
他话音刚落，远处就响起了警笛声。温婆婆强撑着站起来：“后院有密道，跟我来。“
众人跟随温婆婆穿过一条隐蔽的地道，来到几个街区外的一座道观。张清云显然对这里很熟悉，直接带他们进了后院的厢房。
“这里是正一派的俗家道场，很安全。“他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众人这才发现张清云脸色苍白，嘴角有未擦净的血迹。
“师兄，你受伤了？“张清远关切地问。
“周文渊比想象的厉害。“张清云咳嗽两声，“我的定身符只能困住他一时。“
祁天取出玉扣，现在它已经有两处发光——一处青白，一处金红：“张道长，关于九霄环佩...“
张清云抬手打断：“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知道二十四节气与非遗技艺的关系吗？“
众人面面相觑。白璃若有所思：「你是说...节气守护者？」
“不错。“张清云点头，“每个节气都有一项非遗技艺守护，而九霄环佩正是调动这种联系的法器。周文渊想利用它篡改节气与技艺的对应关系，从而重写《天工开物》。“
“这能做到？“唐青难以置信。
“能。“张清云严肃地说，“《天工开物》不是普通典籍，它是维系天地法则的契约。一旦被改，对应的技艺就会从人间的记忆中消失。“
祁天想起祖父的话：“所以我们祁家是'守门人'，守护的就是这种联系？“
张清云点头：“正是。但现在情况有变——“他看向白璃，“扇灵大人应该也察觉到了，九霄环佩本身出了问题。“
白璃沉默片刻：「不错。玉扣对五行精华的反应过于剧烈，这不正常。」
“因为天界之扉已经开始松动。“张清云语出惊人，“二十四节气正在紊乱，这才导致非遗灵韵外泄，形成五行精华。“
林玥听得一头雾水：“那我们该怎么办？继续收集五行精华？“
“不。“张清云摇头，“我建议你们封印玉扣，至少暂时不要使用它。“
“不行！“祁天脱口而出，“这是找到真相的唯一线索！“
张清远突然开口：“师兄，也许有折中的办法。师父说过，'堵不如疏'...“
“清远！“张清云厉声喝止，“这不是儿戏！“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白璃飘到两方之间：「够了。当务之急是确定下一步计划。」
就在争论即将升级时，温婆婆突然呻吟一声，脸色更加苍白。林玥连忙检查她的伤势：“内出血加重了！需要立刻治疗！“
张清云叹了口气：“我带你们去个安全的地方。但关于玉扣...“他看向祁天，“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祁天握紧玉扣，感受着其中两股力量的流动。他不相信封印是正确答案，但眼下显然不是争论的时候。
“先安顿好温婆婆再说。“
众人跟随张清云兄弟趁着夜色离开道观。祁天走在最后，他隐约感到背包里的白扇微微震动，仿佛在提醒他什么。回头望去，道观的屋檐上，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正用血红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乌鸦的脖子上，挂着一枚小小的铜钱，上面刻着“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