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虎山
胡三郎终于开口，它对李有有生出了许多信任。
芦花村宋知画并非病了，而是被黑衣人盯上了，他们需要宋知画死，死了才有用。至于如何用，胡三郎就不得而知了。黑衣人想培养新生力量，胡三郎成为培养目标，所以才故意让它听了一些消息。
所以，这也是胡三郎必须死的原因。
从老掌柜死，到如今宋知画要死，背后好像都有黑衣人操纵，可黑衣人却极可能跟馒头山有关。那么不出意外就是冲着他来的，他当然不算什么，但馒头山是一座宝库。山也罢，宝物也罢，都是身外物，李有有一个将死之人，得之失之都无所谓。
一众不曾谋面的师兄师姐想要做馒头山山主，直接说就是，或者明刀明枪朝他来，可他们偏偏要对无辜的人下手。真想把老和尚挖出来问问，到底咋想的。
可惜，老和尚化为一场甘霖普降大地，并没有墓。
李有有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烦躁不堪，决定到山中采药，顺便散散。时值初夏，天气渐渐燥热，李有有终于换了单衣，微风吹着衣角，看着更瘦。
才下山，迎面来了一拳，砸得李有有眼冒金星。宋知虎乘机扑倒李有有，骑在他身上，拳头如暴雨般落下，没头没脸招呼。
大柳树随风轻摆，并无反应。
李有有没跟人动过手，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牵制住，完全落了下风。
宋知虎状若疯癫，双目欲裂，额头青筋毕现，双手卡住李有有的脖子，口中胡乱喊着：“让你不救我姐姐，让你不救我姐姐！”
李有有手中握着镰刀，但他没想过砍人，而是抓着宋知虎的手，试图掰开。但两人力量悬殊，但从体型上看，宋知虎健壮如牛，李有有跟小鸡崽子似的，所以宋智慧双手纹丝不动。
却不料，他一不挣扎，反而更激起了宋知虎的杀心。他余光瞟到李有有手上的镰刀，想抢过来，但随即觉得直接掐死更省心。
于是，宋知虎双手骤然收紧，狞笑着大喊：“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去给姐姐陪葬！”
李有有登时不能呼吸，脑子愈发纷乱，渐渐失去了意识，双手垂落。幸好，这几日马车滚滚，把路面压得稀碎，李有有能抓住一把土。他瞅准机会，对准宋知虎的眼睛扬了过去，宋知虎吃痛伸手捂眼，李有有趁机抽身，双腿一蹬把宋知虎踹出去老远，从地上爬起来。
宋知虎双眼模糊，影影绰绰看到手上挥舞着镰刀，便知失去了杀死李有有的机会。随着理智回归，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虽然差点被掐死，但李有有并没打算反杀回去，即便被宋知虎压制，他手中的镰刀也没想过砍向宋知虎。不管宋知虎受人蛊惑，还是一时冲动，这回李有有都不算计较。
但有些人或者非人，就必须计较一番。
所以，李有有面容冷峻，目光如冰扫过近在咫尺的柳树，柳树随风轻摆，浑不在意。
不远处，那群纨绔在看热闹，看得笑声一片。没想到，穷小子竟然翻身了，真是可惜。他们此起彼伏嚷嚷，有让李有有赶紧杀了宋知虎，也有喊宋知虎赶紧爬起来，别像条狗一样。
李有有并不理会，拍去身上的尘土，转身进了群山。
宋知虎仍趴在地上。
为首纨绔冷冷道：“废物！”不知说的是李有有，还是宋知虎，其余人纷纷附和。不过，人群中有一少年，看着李有有远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李有有心头很重，山上几只大妖装死，这很不寻常。
既然人靠不住，那就靠自己。虽然只有一年多可以活，但李有有没想着委屈自己，如果面对这些蟹兵蟹将，他还要忍气吞声，不如找棵歪脖树，自挂东南枝。
打定主意，心中怒气也渐渐散了，转身进了虎头沟。
虎头沟险峻，最窄处仅容伸开双手可触及两侧峭壁。峡谷宽窄不定，虎跳河便忽急忽缓，缓处河水清浅不过膝，急处汹涌湍急犹如蟒蛇出洞。前些时日暴雨冲刷，虎头沟更难行走。
李有有刻意锻炼一下，借助山石树木行走，宛如猿猴林间穿梭。
虎头沟朝正东，此刻恰好金色阳光从山外射进来，照得山谷金黄，虎头愈发栩栩如生，整条沟宛如一只金色猛虎，缓缓回头。李有有正在虎背位置，他抬头看，仿佛那双虎眼也正看着他，仿佛活过来一般。
不过，随着日光转过，山谷便渐渐黑暗起来。山归山，水归水，老虎也不像了，只是好生阴森，又一阵风起宛如鬼哭。
虎头沟产一种极好的药材，虎骨草补血壮骨，价格不错。虎骨草冬日冰雪覆盖时发芽，春时成熟，当下正是采摘的好季节，错过就等明年。桃花镇方圆，只有虎头沟这么一片虎骨草，卖到松鹤堂能换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不多，但慢慢还呗。
今年的虎骨草不多，胜在品质极优，颜色赤红泛着紫光，触之仿佛火烧，足可见药性极强。此草生在倒悬峭壁，清晨第一道阳光直射的地方，正在虎口下方。虎骨草采摘很麻烦，若非老和尚指点，李有有一辈子也搞不懂。遇金则败，所以不能用镰刀或锄头，李有有掏出一柄骨刀，轻轻扒开虎骨草根部土壤，将主根切断，用桲椤叶轻轻包裹，再用韧草捆绑，才轻轻放回背篓。完事，要把伤口用土封好，不然来年不发。
明年他或许来不成了，后年肯定来不成，但老彭可以来。
忙，可以让人忘记烦恼。
李有有心中烦躁渐渐散去，专注在掉悬崖上翻转跳跃，兴起时还喊两嗓子。附近山头有人干活，听得出声音是李有有，不由摇头感慨，这傻子倒是挺欢乐。
只可惜，欢乐总是短暂的。虎头沟地势复杂，两侧松树茂密，虎跳河被灌木遮住，只能听到河水声响，却看不到河。所以，当林中忽然一箭射出，完全没有预警。
那箭来势极快，极重，直奔李有有后心射来。
李有有听到身后恶风不善，余光瞟到箭来，想躲已经晚了。不过，他到底有所反应，身体稍微一侧，避开要害。箭矢穿透身体，李有有狠狠撞击峭壁，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关键时刻，李有有全力爆发，快速调整身形，双足点着峭壁，借助绳索的力量，快速向上攀登。
一箭未中，丛林中又有两箭射出。
一箭封锁李有有攀登路线，一箭直奔绳索。
大山是李有有最好的乐园，他虽然体弱，却喜欢在山野里奔跑，攀援峭壁宛如山羊一样自在。只有体力是极限，但此刻他突破了极限，李有有忽然转变了方向，放弃绳索在峭壁上横向奔跑。
两箭同时没入石壁，只留半截白羽剧烈颤抖。
每一箭要李有有的命！
丛林中传来细微的惊讶声，随风传入李有有的耳朵，又有三支箭射了过来。李有有在峭壁上横跳，双手古怪的左右拉扯，还有空回头看了一眼。三支箭从三处来，却出自同一人之手，此人应该在山口处。
两箭依旧封锁位置，第三箭稍慢，箭走螺旋追踪李有有的位置，这是只有修行者才能用出来的追踪箭。需先用灵气确定目标位置，来引导箭矢追踪目标。
如此看来，第一箭未能击毙李有有，此人便留了后手。
山中忽然狂风大作，馒头山众妖到底不敢赌，不救李有有下场会如何。
却不料李有有一声厉喝：“哪个想死，尽管动！”一时间狂风骤然停止，馒头山上出现几道身影，急切望着远处。
“你玩大了！”花千树一袭白衣，淡淡瞟了一眼柳眠风。
“我就看不上他！”柳眠风说的属实，却没什么底气。一旦李有有身死，她不忠的名声就坐实了，无可辩驳。馒头山的师兄师姐定会寻仇，不为李有有，只为馒头山。
“动手吧？”俞雪程虽如此说，却不敢动。
他们太了解李有有，脸酸心硬做事不计后果，这会儿他正恼着，几人敢不听话，他真敢下死手！作为馒头山山主，想要几只大妖死，只需一个念头。
“不如……”柳眠风眼珠一转，看着两位故友。
他们可以逃，逃得远远的，只要离开馒头山，他们就不受山主管制，当然自此也失去了馒头山的名分。名分与生死，孰重孰轻，若圣师仍在不好区分，可如今显然生死更重。柳眠风说话要走，却见那两位闪身各回原位，装树。
人是柳眠风惹的，但责任都逃不过，柳眠风只是离得近而已。但不论山上还是山脚，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步之遥。现在的虎头沟，也一样。
李有有喝退群妖，脚下生风接连避开两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浓绿的长鞭，他长鞭一挥，勾住状似虎牙的巨石，踏着第二支箭的白羽，借力高高跃起。李有有率先翻入虎口，螺旋箭随后而至，只听轰一声巨响，山野里发出震天虎啸，李有有失去了气息。
山主被她作死了！这个念头闪过，柳眠风卷起狂风抽身就走，奈何撞到无形结界，强烈反弹出乎意料，一介准圣大妖重重落在地上，差点摔得筋断骨折。
而馒头山，却只出现小小一个坑。
柳眠风脸色刷一下变了……
虎啸晴空，惊动群山，无数鸟兽奔逃，村镇居民以为地龙翻身，纷纷逃到外面。金玉言正在处理公务，这段时间涌入桃花镇的外乡人很多，与本地居民发生摩擦，忙得一众捕快焦头烂额。
这一声虎啸，让金玉言终于从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务中，暂时脱身。
等她来到虎头沟，已经过去了一个来时辰，她顺着山谷看向，奇峰险秀的老虎山塌了。前阵子暴雨冲刷，各处山体却又松动，镇上村上组织人做了防御，也将特别危险之处的人暂时撤离，自然没人查看老虎山，老虎山周围人迹罕至，便是塌了也无妨。
可是，路人议论纷纷，让金玉言皱紧了眉。
有人说，曾看到李有有进了山；又有人说，李有有挂在悬崖上；但没有人说，李有有走出来。除非，他被困了。
金玉言忙带人进谷，谷口一片杂乱，但略往里走，便能看到镰刀割过的痕迹。山中难行，金玉言守惯了桃花镇规矩，极少御风而行，今儿却顾不得了。她才提起身形，便听刘捕快喊道：“头儿，你看！”
这处野草灌木均有破损，地上落了一点点白色羽毛。虽然痕迹不重，明显有人短暂停留，若不是刘捕快心细如发，断不能发现。金玉言拈起细碎羽毛，轻轻一捻，脸色凝重。
这是雪羽追风雁的羽毛，羽毛上仍残留着风的气息。雪羽追风雁是妖兽，速度奇快且行踪不定极难捕捉，便是仙门之中也不常见，使用雪羽追风雁羽毛做箭羽的最出名便是龙脊山，号称猎龙的仙门。即使龙脊山上，雪羽箭也不是大白菜，甚至射出去的雪羽箭需要回收。
“富贵儿！”金玉言飞掠而出，在山体废墟中找到李有有惯常背着的竹篓，竹篓里还装着几枚包好的虎骨草。
老彭听说老虎山坍塌，埋了人，一口老血喷出，眼前一黑，瘫软在地。虎头沟少有人去，除了李有有。秋实留下照顾老彭，寒山飞一般出门打探消息。
人们都说，馒头山的傻子李富贵儿死了，寒山只不信，一路赶到馒头山下，却进不得山，寒山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封山了，只有山主死了，才会封山……他们含辛茹苦养大的李富贵儿，没了。
镇上很快传遍，秋实焦急等着消息。看到寒山失魂落魄回来，秋实长长一叹，看来传言不假。老彭醒了，银灰色头发竟已全白，如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
“去老虎山。”
秋实与寒山并未劝阻，只是搀扶着老人，一步一步往山里走。
宋知虎也听到了消息，他守在姐姐灵前，笑道：“姐姐，你看，他不救你，遭报应了，正好跟姐姐路上做个伴儿。姐姐，我不送你了，我要去报仇，那些害你的人，一个一个都要死！”宋知虎说话时，目光扫过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