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晨雾笼罩着坟场，给破旧的守墓人小屋蒙上一层朦胧的灰纱。苏雨晴靠在小屋唯一的木床上，呼吸渐渐平稳。玄阳子给她的紫符暂时压制住了心口的七煞追魂印，但那诡异的红芒仍不时从符纸边缘渗出。
“七天......“我摩挲着爷爷留下的怀表，金属的冰凉触感让我保持清醒，“六个地方......“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玄阳子抱着一堆法器走进来，苍老的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他放下东西，瞥了眼熟睡的苏雨晴，对我做了个出去说话的手势。
屋外，晨光穿透雾气，照在参差不齐的墓碑上。玄阳子蹲下身，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简易的地图。
“黑水镇离这里三十里，今天晌午就能到。“他声音压得极低，“但有个问题......“
树枝在地图上画了个圈：“鬼市入口每月初一午时开启，只持续一炷香时间。错过就要再等一个月。“
我心头一紧：“苏雨晴等不了那么久。“
“问题不在这里。“玄阳子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小子，你确定要插手这件事？“
我被他问得一愣：“当然！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苏雨晴......“
“听我说完。“玄阳子打断我，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师弟的六个分魂，一个比一个凶险。黑水镇这个还算好对付，后面几个......“他摇摇头，“尤其是最后一个。“
“什么意思？“
玄阳子松开我的手腕，从怀中掏出一块龟甲。龟甲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心处有一道裂痕。
“昨夜我卜了一卦。“他将龟甲递给我，“大凶之兆。“
我接过龟甲，触手的瞬间，一道电流般的刺痛从指尖窜上脊背。恍惚间，我看到一幅可怕的画面——苏雨晴站在血泊中，手里握着滴血的铜钱剑，而地上躺着无数尸体......
“这是......“我猛地松开龟甲，幻象立刻消散。
“未来的一种可能。“玄阳子沉重地说，“卦象显示，你若继续插手，不仅自己会死，还会连累无辜。“
我望向小屋，透过窗棂能看到苏雨晴沉睡的侧脸。她眉头微蹙，似乎正做着噩梦。
“我不能放弃她。“我轻声但坚定地说，“就像当年婉儿没有放弃我一样。“
玄阳子长叹一声：“我就知道劝不动你。林老道的孙子，脾气跟他一样倔。“他收起龟甲，“但你必须知道风险——七煞追魂印会随着时间推移影响宿主的心智。“
我一惊：“什么意思？“
“意思是......“玄阳子压低声音，“越到后期，苏姑娘越可能被印记控制，变成师弟的傀儡。到那时......“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我可能不得不亲手杀死苏雨晴。
“不会的。“我握紧拳头，“我们会在那之前毁掉所有分魂。“
玄阳子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递给我：“这是'定神符'，关键时刻贴在苏姑娘额头，能暂时压制印记。但只能用三次，慎用。“
我郑重地接过符纸，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法力。这绝非普通符箓，而是消耗寿元炼制的高级符咒。
“老人家......“
“别废话了。“玄阳子摆摆手，转身走向小屋，“收拾东西吧，我们辰时出发。“
我站在原地，手中符纸仿佛有千斤重。晨雾渐渐散去，露出远处柳树村的轮廓。那里埋葬着婉儿八十年的痛苦，也埋下了今日这一切的种子。
......
正午时分，我们来到了黑水镇外。与想象中阴森的小镇不同，眼前是一片繁华的集市景象。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空气中飘荡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这就是......鬼市？“苏雨晴疑惑地问。她脸色好了许多，但眉心隐隐有黑气萦绕。
玄阳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表象而已。记住，进去后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接任何人递来的物品，更不要答应任何交易。“
他从布袋里取出三枚铜钱，分别递给我们：“含在舌下，能防止阴气侵体。“
铜钱入口，一股辛辣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像含了一口生姜汁。我强忍不适，跟着玄阳子向集市走去。
刚踏入集市范围，周围的喧闹声突然变得遥远起来，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行人的面孔也变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团团人形的影子在移动。
“跟紧我。“玄阳子低声提醒，“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来。“
我们穿梭在人群中，两侧的摊位摆满了稀奇古怪的商品：闪着幽光的玉石、装在琉璃瓶中的眼球、会自己翻页的古书......一个摊位上甚至摆着几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苏雨晴紧紧抓着我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我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
“到了。“玄阳子突然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
摊主是个戴斗笠的老者，面前只摆着一个青瓷碗，碗里盛着浑浊的液体。见我们停下，他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
“三位......要买什么？“老者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玄阳子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旧的铜钱，放在碗边：“寻一件旧物。“
老者用枯枝般的手指蘸了蘸碗中液体，在桌上画了个奇怪的符号：“什么样的旧物？“
“一块玉。“玄阳子沉声道，“血色的玉。“
老者突然笑了，露出满口黑牙：“那可不便宜......“
“用这个换。“玄阳子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绺用红绳绑着的白发。
老者凑近闻了闻，白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成交。“
他收下布包，从怀中掏出一块暗红色的玉石——正是我们要找的那种！玉石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隐约能看到里面有液体流动。
就在交易即将完成时，苏雨晴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我转头看去，只见她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那是个穿蓝布裙的小女孩，正背对着我们玩耍。
“婉儿？“苏雨晴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
“别动！“玄阳子厉喝，但已经晚了。
苏雨晴刚踏出两步，周围的景象骤然变化。繁华的集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的坟地。无数苍白的手臂从地下伸出，在空中胡乱抓挠。
“糟了！“玄阳子脸色大变，“陷入幻境了！“
那“老者“发出刺耳的笑声，身体像融化的蜡一样变形，最终变成了玄阴子的模样！但与之前不同，这个玄阴子看起来更年轻，约莫三十出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师兄，好久不见。“他阴森地笑着，“我就知道你会来找这块玉。“
玄阳子挡在我们面前：“师弟，收手吧。你已经害了那么多人......“
“收手？“玄阴子大笑，“凭什么？就凭你这把老骨头？“他目光转向苏雨晴，“多完美的容器啊......纯阴灵体，命格相合......“
我拔出桃木剑，挡在苏雨晴前面：“离她远点！“
玄阴子不屑地撇撇嘴：“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跟谁作对吗？“他突然抬手，一道黑光射向我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玄阳子掷出一张符纸，在空中与黑光相撞，爆出一团火花。
“林枫，带苏姑娘去找玉！“玄阳子喝道，“这里交给我！“
我拉起苏雨晴就跑。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气浪掀起的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
“林先生......“苏雨晴边跑边喘，“那个小女孩......“
“是幻象！“我紧握她的手，“玄阴子故意引你上钩！“
我们穿过一片片坟丘，四周的景象不断变化，时而变成繁华街道，时而变成阴森古宅。这是鬼市的特性——空间错乱，虚实难辨。
“玉会在哪......“我焦急地环顾四周。
苏雨晴突然捂住心口，痛苦地弯下腰：“这、这边......印记在发热......“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有座孤坟，坟前立着块无字碑。直觉告诉我，那就是目标。
“走！“
我们跑到坟前，发现坟头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玉匣。我刚要伸手去拿，苏雨晴突然拉住我：“等等！有古怪......“
她指着玉匣下方——那里压着一张黄符，符上画着狰狞的鬼脸。
“是陷阱。“我掏出一枚铜钱，轻轻抛向玉匣。
铜钱碰到玉匣的瞬间，“轰“的一声巨响，玉匣炸成一团绿火。火焰中浮现出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发出凄厉的惨叫。
“替身！“我咬牙道，“真玉不在这里！“
苏雨晴突然指向坟后：“那是什么？“
绕到坟后，我们发现一个小土堆，上面插着一根柳枝。柳枝上挂着一块暗红色的玉佩，正随着阴风轻轻摇晃。
“这次是真的......“我谨慎地用桃木剑挑起玉佩，没有异常发生。
就在我取下玉佩的瞬间，整个鬼市剧烈震动起来。地面裂开无数缝隙，从中伸出密密麻麻的白骨手臂。
“快走！“我拉起苏雨晴就往回跑。
远处，玄阳子和玄阴子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玄阳子道袍破碎，嘴角带血，但手中法诀丝毫不乱。玄阴子则浑身黑气缭绕，每次出手都带起阵阵阴风。
“师兄！“我大喊一声，举起手中的玉佩。
玄阳子见状，立刻掏出一张金符：“林枫，接着！“
金符飞到我手中，我立刻明白他的意图——将玉佩和金符贴在一起，就能毁掉这个分魂！
“不！“玄阴子发出愤怒的咆哮，不顾一切地向我扑来。
玄阳子趁机一剑刺入他后心：“你的对手是我！“
我将金符贴在玉佩上，念动咒语：“天地自然，秽气分散——破！“
金符燃起白色火焰，瞬间包裹了整块玉佩。玉佩中传出凄厉的惨叫，表面出现无数裂纹，最终“砰“的一声炸成粉末。
玄阴子的身体也随之扭曲变形，像被无形的大手揉捏的面团：“你们......会后悔的......下一个......更强大......“
随着最后一声不甘的嚎叫，他的身体化为黑烟消散了。
鬼市的幻象开始崩塌，周围的坟丘一个个沉入地下。等尘埃落定，我们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普通的荒地上，远处是黑水镇的真实景象——一个破败的小村庄。
“成功了......“苏雨晴虚弱地笑了笑，突然身子一软，向前栽去。
我连忙扶住她，发现她心口的七煞追魂印正在剧烈闪烁，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玄阳子！“我急切地呼唤。
老道士踉跄着走过来，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不好！毁掉分魂刺激了印记！“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青色药丸：“快给她服下！“
我掰开苏雨晴的嘴，将药丸塞进去。片刻后，印记的光芒渐渐减弱，苏雨晴的呼吸也平稳下来。
“暂时压制住了。“玄阳子疲惫地坐在地上，“但下次不会这么容易了。“
“下一个分魂在哪里？“我问。
玄阳子从布袋里取出地图，指向一个叫“断龙崖“的地方：“这里。但......“他欲言又止。
“但什么？“
“林枫，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玄阳子直视我的眼睛，“刚才你也看到了，每毁掉一个分魂，苏姑娘体内的印记就会反噬一次。下一次......我可能压制不住了。“
我看向昏迷中的苏雨晴，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痛苦的神色。
“我不能放弃她。“我轻声说，“就像您没有放弃清理门户一样。“
玄阳子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龟甲：“那就做好最坏的准备吧。断龙崖那个分魂......是师弟最凶恶的一个化身。“
龟甲上显示的下一个卦象，赫然是一个血色的“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