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0章 授业
炼丹房,屋外风雨交织,淫笑、嘶吼、怒骂、恸哭···万千声响混杂在雷霆风雨之中,不绝于耳。
陆鼎睡意全无,趴在门缝前窥探庭院,院内黑漆漆一片。
炼丹房为禁地,少有人踏足此地,可不知为何,他感觉混乱嘈杂的声响在渐渐逼近。
咕噜!
陆鼎吞咽口水,将两根火箸放入丹炉内烧的通红,以当作有人破门而入时的武器。
紧张兮兮地盯了房门许久,门前忽的印上一道人影,陆鼎顿时如临大敌,抓紧了尖端烧成赤红的火箸。
砰!
炼丹房的大门被一脚踹开,看见回来的是陈轩禾,陆鼎才放心大喘了一口粗气。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天倾地陷。”
“祸殃引起的天灾,这么说我大玄岂不是要亡了?父皇的生民剑呢?大玄的龙脉呢?天下仙门呢?钦天监的老监正又去哪里了?国师你何时出手?”陆鼎将一连串的问号甩了出去。
“没有那些东西,或者说现在的你无法构想这些。”陈轩禾的背后,是藤条扎成的藤筐。
筐子内装满了文沧阁的藏书,书内空白的部分被丢弃了,余下的依旧有百余本。
“无法构想?”陆鼎满脸惊诧。
细想下去,他果真注意到了一丝异常。
这个世界,下到丫鬟太监,上到贵妃皇帝,所有人都在围着自己转。
哪怕是这位破关不久的大玄国师,也是不知不觉就站在了自己身边。
陆鼎凝视手臂划出的伤痕,时间过去不久,伤口还未结痂。
他又抬眼看去,陈轩禾正搬着藤筐内的书,将被雨水打湿的书页一一翻开晾干。
“国师,这个世界莫非是以我为中心,按照某种法则构建而成?”
“可以这样理解。”陈轩禾头也不抬地说道。
“幻觉?”
“心境。”
《蓬莱法式》有言,“心境”者,乃修士灵台内的一方无形之界,凡俗众生百年尘缘、千世因果,皆如星屑坠海,沉于识海深处,化为此界根基。
当然,蓬莱岛主在书中所述,是以自身为参照,普通人的心境可比修士心境要简单得多了。
“难怪。”陆鼎双拳紧握,仰望藻井之上的龙凤呈祥,“这里的我出了问题,现世的我又会怎样?”
“会痴,会傻,会和外面那群人一样。”陈轩禾翻出了帝都泰康的堪舆图,小心翼翼将粘附一起的书页分开。
陆鼎脸色一沉,这是又牵扯进权势争斗当中了,有人想加害于己。
“国师既然不为外面的异象所困,想必也不是心境固有之物?”
“没错。你倒是与我之前教过的一个小娃不同,当初我可是费了好大口舌,才让她相信心境的存在。”陈轩禾回道。
“世界上有三种人,与之相处会令人如沐春风,再不济,起码交谈起来不会很累。他们或是坦率真诚,或是超然洒脱,或是聪明绝顶,小陆鼎,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陆鼎不假思索道:“自然是第一种。”
陈轩禾无言以对,将泰康堪舆图丢了过去,“先将图中的地形地貌和城镇布局记住,能暂缓外界边缘的崩塌。”
陆鼎郑重点头,翻开书页一一识别。
皇城周围的布局他尚且清晰,可一牵扯到皇城大门之外,记忆就模糊不清了,堪舆图中所描绘的地形边缘,像融雪般化为水滴,浸透了书页。
图示一切,即是记忆所在,图中空荡荡一片,又如何恢复泰康崩塌的边缘?
陆鼎眉头紧皱,来回踱步思索,转了几圈,索性直接将堪舆图丢入了炼丹炉中。
他入定盘坐,就地冥神细思,窗外风雨依旧,可王城崩塌的边缘却不再向内漫延,渐渐的,城外的黑潮化作一片荒芜之地。
“国师,我将心境中的泰康城按照最直接干脆的方式重塑了,这样清醒后,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无非是变得陌生,路痴而已。”
“那好过全痴。”
“智妖侵蚀之下,还能保持如此判断,实在难得,真不知你这小子到底学了多少东西。”陈轩禾又翻看四书五经,其中所记载的仁义礼法皆化为了虚无。
也难怪外面的一群侍卫和宫女要疯魔成那种鬼样子。
放任不管,早晚这炼丹房会有人一拥而入,将陆鼎同化为那群痴愚众人的其中之一。
陈轩禾将手中书一丢,运气好就好在这四书五经依旧是《论语》《孟子》《礼记》《春秋》那一套,凭借前世学识,勉强还能说上一说。
“将桌子拖过来,给你将缺失的部分补足,至于你日后是否会性情大变,可就怨不得我了。”
陆鼎闻言,将桌子拉过,又把炼丹守炉时的蒲垫摆放至桌前。
“性情大变,也好过变蠢。”
“我只怕成了傻子之后,连祸害自己的人都找不到。”
“国师,陆鼎有一事相求,倘若最终拦不住外面的天地倾塌,最起码让我脑海中留下一个‘有仇必报’的念头,等找到加害我的人,我要杀他全家。”
陈轩禾将书一摆,“话别说那么满,万一是你的皇兄皇妹,那你岂不是要连当爹的景帝都要杀?”
“嘿嘿。”陆鼎尴尬一笑,“恳请国师不吝赐教。”
砰噔噔!
谈话之际,似有人跌跌撞撞闯入了炼丹房前的庭院,陈轩禾抬手挥袖,庭院中花草树木的生机走势一变,将整个丹房牢牢护住。
陆鼎看见窗户外的枝杈间,有不少人张牙舞爪地想闯入屋内,但都被林木一一阻挡了。
他捧起书,舒缓心胸,乖乖在桌前坐下。
搞明白了心境的存在法则,那房外骚乱没必要太过紧张,事已至此,只有潜心修学,方能以应万变,等重拾学识,寻回那些仁义礼法,事情也就该落幕了。
陈轩禾取了株血茜草揉碎根茎,以根中红汁充当墨水。
“先有仁,而后有礼乐,既然如此,就先从仁说起。”
陆鼎取了一小截草枝,沾了沾红色汁液,趴在了桌上。
听陈轩禾说完,他满脸茫然,突然开口道:“国师,有个很严重的问题摆在前面,我好像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