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3章 泥塑神像
“罢了,罢了,沈小哥,我带你去张先生那里吧。”
陈义放下手中带了个豁口的碗,拍了拍衣衫,就欲给沈道一带路。
沈道一随着陈义穿镇而过,青石板街道两侧,轻风卷起纸钱碎屑,每隔三五户便能见到褪色的白绫。
据陈义所说,镇上十户人家倒有七户挂了缟素。
一路上,陈义给他详细讲解了镇上变故。
去年秋收,镇上遭了蝗灾,收成十不保一。
幸亏前几年风调雨顺,镇子里粮仓还有些余粮。
这地界土壤肥沃,庄稼一年两熟,粮仓里的余食勉强够吃到今年收获。
镇子上的里长组织着大家去山里摘些野菜,时而还能捉几只竹鼠,打打牙祭,过的也算相安无事。
今年晚春时候,里长领着青壮进山寻野食那日,他们在断崖下的石窟里掘出个半人高的神像。
说来也怪,归途竟在枯藤下寻得几筐山菌,还逮着十来只肥硕的灰毛野兔,当夜祠堂里飘着肉香。
里长与同行的那帮人猜测神像定然有庇护之能,便将那神像供在暗红帷帐内。
起初时,起初不过是晨昏三炷香,案前摆些山果野莓。
拜过以后,上山时时常会碰到些兔子禽鸟。
过了些时日,不知是里长还是谁起了头,祭台上的供品便日渐丰盛起来。
先是摆些果盘,米酒,后面更是换成活禽血祭。
但是祭祀虽然加码,收成却越来越少。
镇里参与祭祀的人如中了邪一般,觉得是祭祀的心不诚。
领头的失心疯一般,竟将镇上仅剩的几头牛羊猪杀了,三牲血祭。
镇子里有个老秀才,实在看不过眼,与他们争辩,却被赶出祠堂。
老秀才性情刚烈,嘴里念叨着“淫祀无福”,以头撞柱,血溅族谱……
老秀才在祠堂撞柱那夜,全镇人都听见粮仓方向传来沙沙声。
未及午时三刻,粮仓三道铜锁完好无损,上千石存粮却不翼而飞。
自那日起,里长一行人行事更是肆无忌惮,挨户收集新生孩子的生辰八字,抓阄用幼童血祭。
镇上加入他们的年轻人还能保住性命,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好小伙,一夜之间猝死了不少。
按这般发展走向,恐怕这镇子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入“岁大寒,人相食”的阶段了。
……
陈义讲述这些时,眉眼里带了些兔死狐悲,
他亦不愿与里长等人同流合污,虽能靠着纸扎手艺勉强混个温饱,但却朝不保夕,不知何时自己也会如镇上死掉的那些劳力一般,死在角落里阴湿发臭。
二人赶到张先生家门口时,门里吵闹,哭喊声透门而出。
屋子里男童正护在妹妹身前,一头撞开欲抓他妹妹的大汉,嘴里还不住念叨着:
“我生辰八字更合!要抓便抓我吧。”
里长单手转动腰间鱼符,冷冷说了句:
“那便两个都带走吧。”
沈道一提前看过演天册,知晓屋内情景。
他不再犹豫,一脚踹开半扇门扉。
门内众人见沈道一夺门而入,皆是一愣。
“这般面生,你是何人?我们镇上私事,与你个愣头青何干?”
领头的壮汉不耐烦的冲沈道一吼道。
沈道一没有理会,缓步上前,将那对孩童护于身后。
陈义见事态如此发展,想上前助沈道一一臂之力,又念及家中待产的妻子,一时间犹豫不决,原地踱步。
领头的壮汉见沈道一如此不给面子,便上前扒拉,欲把他甩开。
沈道一站在原地分毫未动,他振臂一甩,便将那男子甩飞出去数丈远。
男子躺在地上哀嚎不断,嘴角冒出带着粉色泡沫的鲜血,眼瞅着肋骨断了几根,刺穿了肺腑。
剩下几人咽了口唾沫,看沈道一的眼神里带了几分畏惧之色,一时间不知该进该退。
里长眼神阴沉看了沈道一一眼,嘴角里挤出一句:
“抄家伙上。”
众人来时都随身带着棍棒,此时一拥而上,照着沈道一当头便砸。
沈道一脚步未动,单手便将棍棒悉数接住,数十根木棍竟齐齐落入手心。
他微微发力,十数条人影倒卷着撞向屋内砖墙,躺在地上哀嚎惨叫,与领头那人做了伴。
眼前毕竟只是一群凡人,欺负欺负老弱妇孺倒还是可以,沈道一锻体有成,自然能轻松拿捏。
里长见状,并未逃跑。
沈道一观他眉眼间黑气逸散,眼神里带着重影,一半是自己的眼睛,一半是泥塑雕像邪性的双眸。
这番手段他先前在《阵傀真解》里读过,不曾想在这画中世界竟也能碰到。
他正欲率先出手,擒下里长。
却见在门口犹豫半天的陈义,从门口抄了个铁锨,冲进屋内对着里长当头拍下。
“哐啷!”
铁锨拍击头骨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里长受了这一拍,血液自额头缓缓流下。
他眼里人味全消,只剩下泥塑雕像邪性的双眸。
里长僵硬的转身,单手抓住陈义脖子,竟将陈义轻松举起离地一尺来高。
他单手一甩,将陈义当做麻袋般就往沈道一身上甩。
沈道一手腕翻转,化开冲击,扶着陈义站定。
陈义用手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他的脖子上留着几个漆黑的指印。
里长见一击无果,眼中黑气更甚,探爪便往沈道一身上抓去。
沈道一接过这掌,随手将里长拍倒在地。
里长还欲挣扎,他肉体凡胎,此刻手臂挥舞间竟有近千斤气力。
想来是被那泥塑神像当做弃子,激活了浑身潜力,透支寿命,方才爆发出这般气力。
沈道一随手将里长脸面朝下按在地上,里长挣扎了盏茶功夫,便不再动弹,乌黑的头发瞬间斑白,脸上皱纹横生。
眼看只剩下进气,已没了出气。
男童见沈道一轻松制服十余个大汉,没了刚开始的镇定,放松下来,嚎啕大哭。
哭过以后,他不敢哀求沈道一,怯生生的拉住陈义衣角,哀声道:
“陈叔,求你收留下我与妹妹吧,我虽然年幼,还有些力气,我妹妹手巧,能替你做些纸扎杂活,打打下手。”
陈义默不言语,只是低下头轻声叹了口气。
沈道一知他所想,要是寻常时候,收留了也便收留了。
现在灾荒之家,家家户户余粮见底。
陈义自己已是朝不保夕,家里妇人又快生产,再添两双筷子,实在是难以供养。
想来若是毁了了那尊泥塑神像,寻回了粮仓里的余粮,或许此难可解。
沈道一此番投影下来,行事少了些顾忌,率性求真。
他目光如炬,盯着陈义道:
“你且带路,沈某去会会那泥塑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