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英国的法律人工智能
在人工智能领域，英国从来没有缺席。任何人回顾人工智能的发展历史，都无法忽略一个英国人——阿兰·图灵( Alan Turing) 。 1950年，图灵发表了题为《计算机与智能》 ( Computing Machinery and Intelligence)这篇具有开创意义的论文，推动了智能机器概念的正式定义，并将智能机器整合进快速发展的数字计算领域。 2016年3月15日，围棋人工智能“阿尔法狗” ( Alpha Go)战胜职业九段棋手李世石，这场“人机大战”成为人工智能史上一座新的里程碑。 “阿尔法狗” ( Alpha Go)背后的研发公司DeepMind在被谷歌收购之前，正是一家纯正的英国公司。 DeepMind公司的两位创始人是伦敦大学学院计算神经科学组的博士。尽管其他国家和跨国公司也在大力投资人工智能开发，但至少在目前，英国的人工智能研究一直走在世界前列。
近年来，英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逐渐从由政府和学术机构主导转移到了商业界主推。1 法律人工智能产品的应用同样如此，英国已步入人工智能技术服务于律所等供给侧的发展阶段。
在英国，由于律师事务所经常与大学展开合作，并且有财政上的资金支持，它们的人工智能产品有着非常出色的发展。另外，自2007年以来，替代性法律服务提供者的出现(替代性法律服务提供者，是指传统律师事务所以外、提供法律服务的专业公司，主要提供文书校验、电子档案查询、合同管理等业务)开启了律师事务所的新竞争。
一、法律文件审阅自动化
(一)电子取证
英国法院已经明确表示在诉讼和案件中整理、收集证据材料时可以利用预测编程技术。 2018年3月9日，英国律师事务所 Berwin Leighton Paisner( BLP)的诉讼和公司风险团队在为其客户BCA Trading在英国高等法院进行为期12天的诉讼后，最终获得了胜诉。在这个案件中，BLP使用了预测编码技术进行了实质性的文件审查。高等法院在12天的审判中对这项技术在案件应用中的可靠性进行了完整的测试，并给予了积极的评价。2
预测编码是一种机器学习技术，它大大降低了电子取证过程的成本。通过迭代求精的过程，该算法能够达到可应用于整个数据集的审阅精度，以比传统文档审阅更高效和可扩展的方式识别相关文档。
(二)文件审阅
2019年，英国的一家律师事务所Bryan Cave Leighton Paisner(以下简称BCLP)因为其早期案件评估工具Clear/Cut系统的使用而再次获得AI创新奖。 Clear/Cut系统由BCLP专门针对商业诉讼、仲裁和调查案件进行早期评估而设计。它只需花费少量的时间和成本就可以分析海量的文档。它的速度和准确性确保律师不会被淹没在浩瀚的文档中而可能错过某个关键点。据此，律师能够对客户的问题提供针对性的报告，并向客户推荐案件处理策略，比如建议客户选择应诉或是和解。3
该奖项巩固了BCLP在法律服务中使用人工智能方面的领先地位，同时也促使BCLP引入Kira系统的人工智能审查技术进行文档审核，以优化其律所的工作流。4
Kira系统借助其先进的机器学习技术可以自动识别和提取合同信息，并提供1000多个内置条款模型和标准搜索结果，包括律师尽职调查过程中普遍需要审查的合同条款。如果在调查过程中需要审查额外或不常用的信息，Kira快速研究系统可以用来确定几乎任何条款，并且可以以任何格式呈现出审查内容的摘要。5
(三)信息检索
BCLP 利用 RAVN Systems 的人工智能平台 Applied Cognitive Engine( RAVN ACE)创建了英国第一个合同机器人的项目，在其房地产业务范围内开展工作。 RAVN ACE能以更短的时间和更高的准确度从文档中读取、解释和提取特定信息，并将非结构化数据转换为结构化输出。 BCLP 的合同机器人使用RAVN ACE核心功能从标准法律文档中提取数据，在内部交叉检查数据，对照外部源检查数据，并将输出结果写入电子表格，为下一阶段的流程做好准备。6
2018年英国替代性法律服务提供商Riverview Law利用Kim Technologies专为法律部门提供服务的 Intelligent Legal Operations Platform 进行文档分析，以帮助其律师团队更快、更好地作出决策。7
英国律师事务所Linklater开发了一款名为Verifi的电脑程序，用来筛查14家英国及欧洲监管登记机构的材料，为银行核查客户姓名。经受过训练的初级律师核查一个人名平均需要花费12分钟，而这款程序可以在数小时内处理成千上万个人名。8
英国律师事务所Pinsent Mason开发了一个可以读取并分析贷款协议条款的程序TermFrame，该程序专为银行金融业务中精密复杂的分离零售银行和投资银行业务而设计。该系统在尽职调查过程中能够协助律师通过自动化数据提取组件，分析处理大量文件并提取出关键条款。此外，还可让银行“归集”来自单个客户的所有文档并着重显示其中的差异，以进一步提升投资组合的透明度，并协助律师评估、分析，并根据客户要求定制报告。例如，对于一家客户，Pinsent Mason使用 TermFrame ERA平台审核了超过 23000 份文件，审查的项目从详细审查评估到高级尽职调查，全部采用数据析取技术完成。在详细审查评估方面，它在22天内审查了1879个文件，相当于平均每天审查77个文件；在高级尽职调查中，它在30天内审查了超过12000个文件，相当于平均每天审查405个文件。根据PinsentMason的计算，相比人工审查，使用 TermFrame程序帮助律所减少成本约97%，即便是更为复杂的文件，也依然可以节省约63%的成本。9
伦敦律所 Slaughter&May 目前正在使用的是 Luminance 的人工智能技术，该项技术能够帮助律师进行合同审阅，尤其是帮助并购律师在并购交易中完成尽职调查。10 Luminance由剑桥大学的博士合作开发，它可以自动读取、比较和分析一个大型数据库的内容，让律师能够即时了解交易的规模和复杂性。11
二、法律文件生成自动化
英国律师事务所Allen & Overy联合德勤推出了人工智能系统MarginMa-trix，该系统被认为是近年来最成功的法律人工智能应用。12 MarginMatrix系统里录入了不同司法管辖区的法律，根据自动化法律分析自动起草合同。一份通常需要花费一个律师3个小时的时间才能起草完成的合同，Margin-Matrix 3分钟内就能完成。13
法律自动化平台公司Seedlegals通过数据库驱动的平台取代电子表格和word文档，输入数据后，系统通过预先积累知识、使用的数据处理和文档自动化的方式来动态构建所有的输出。 2017年3月来，英国已有200家公司使用了这个平台。14
三、法律咨询服务
英国公司LawBite打造了一家虚拟的律师事务所，专为中小企业提供在线法律咨询、在线合同审阅等法律服务。用户可以在网站上下载各类法律文件或合同模板进行编辑、电子签署并储存，获得法律风险诊断结果以及争议解决的意见。15
目前在英国和美国可用的移动应用程序DoNotPay是由英裔美国人企业家约书亚·布劳德( Joshua Browder)创建的法律服务聊天机器人。作为“机器人律师”，它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帮助用户解决停车罚单争议，使用的技术包括IBM Watson的自然语言处理功能。除最初的解决停车罚单问题之外，DoNotPay开始逐渐提供其他服务，包括协助解决航班延误的赔偿、小额诉讼的起诉，以及帮助难民在美国和加拿大申请移民，并在英国申请庇护支持。DoNotPay聊天机器人会提出一系列问题，向用户请求必要的信息，并自动填写适当的申请表。提交表单后，聊天机器人会自动删除用户详细信息。16
剑桥大学的4名学生发明了一款名为LawBot的互动式律师机器人，旨在帮助受害者快速准确地理解复杂的法律问题。这是一个免费的匿名聊天机器人，把晦涩难懂的法律术语，使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表达，为任何有需要的人提供有关英国刑法的建议。 LawBot能够与用户进行双向对话，引导用户通过一系列的问题和答案以确定他或她是否是犯罪受害者，并建议他们可能采取的后续步骤，如向警方报警。17LawBot的第二个版本Divorce Bot则专注于为英国的人们提供有关婚姻的法律建议。它通过网页向用户提问，检索与他们不同的情况，帮助用户了解目前的确切法律处境。它还解释了离婚中常用的法律术语，如“无法挽回的离婚”和“暂准判令”，并提供了离婚过程的全面分解。它还为用户提供了所需成本和表格的细目，这样人们就可以在和律师交谈之前知道自己能有何期待。18
四、案件结果预测
虽然案件结果预测在目前仍然是一项处于发展初期的技术，但英国律所已经开始了该项技术应用的探索。19 LawBot的创始人们随后开发的名为 CaseCruncher Alpha的人工智能律师机器人在案件结果预测方面表现出色。在和100名来自伦敦各大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的比赛中，Case Cruncher Alpha 和人类律师根据数百个 PPI(支付保护保险)不当销售案例的基本事实，针对金融调查官是否会允许索赔进行预测。参与比赛的选手们总共提交了775份预测报告，结果显示Case Cruncher Alpha的准确率为86. 6%，而人类律师的准确率只有 66. 3%。20
五、律师匹配
与其他提供自动化法律服务的企业不同，英国法律服务初创公司Lexoo则是利用数据和算法，将有经验的自雇律师与需要法律服务的中小企业匹配起来，让创业公司和中小型公司能够方便地找到需要的律师。所有平台上的律师都经过Lexoo的筛选和认证，平台注册的拥有特定专长的律师会对某项法律业务提出固定报价，企业还能够在平台上对律师提供的法律服务进行点评，帮助其他企业找到更合适的律师。21
聊天机器人是Billy Bot与Lexoo类似，同样不提供法律服务，但帮助用户在英国找到律师(出庭律师或诉状律师) 。 Billy Bot可以与公众交流一些律师办事员经常处理的初步法律问题。它可以向用户提供适当的法律资源，并从350个律师事务所获取信息。 Billy Bot 目前在 LinkedIn 上回答相关的问题。22
六、在线法院
监督民事法庭的民事司法委员会在2015年发布了一份报告，建议英国法院开设在线法庭来处理低额索赔的案件。在这份报告中，民事司法委员会为英国在线法院从3个层次进行了构想：第一个层次是在线评估。在这个层次中，在线法院主要是帮助使用者在线评估他们所面临的问题，对其存在的问题进行分类，帮助使用者了解他们的诉讼权利和面临的法律选择。这种在线评估的工作方式不收取任何费用，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使用者提供法律信息，帮助使用者在第一时间规避法律风险，或帮助他们在发展成为实质性法律问题之前解决困难。第二个层次是在线辅助。如果在线评估未能解决争议，那么，使用者就进入下一个在线协助阶段。在线工作的人员都是经过训练的、经验丰富的调解员( facilitator)，能够审阅当事人提交的文书，协助人们调解，给当事人提供建议，引导他们协商解决问题，避免使用对抗的方式解决冲突。第三个层次就是在线裁判。在该层次中，法官主要是根据收集到的电子文档对案件进行裁判。同时，法官也可能使用电话会议等设施进行在线质证和辩论。在线裁判中法官作出的裁判与传统法庭审理后作出的裁判一样具有法律约束力和强制执行力。虽然这种裁判也要求使用者支付一定的费用，但是费用比传统的法庭低很多。23
针对在线法院的这份建议报告，英国在2016年7月发布《民事法院结构改革最终报告》，将在线法院作为其中的核心工程，承载着复兴英国司法的梦想。24报告初步提出在线法院受理案件的标的额上限为25000英镑。在线法院办理案件程序可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核心和关键。这个阶段会通过一个几乎完全自动化的互动式在线程序，对案件争点进行整理，对书证进行认定，对案件进行分流。第二阶段是调停程序。在案件分流的基础上，由案件管理人员而不是法官主持调停程序，加强案件管理。第三阶段是裁判程序。如果纠纷经调停之后仍未解决，将由法官通过查阅电子卷宗、电话沟通、远程视频或面对面沟通等不同方式作出案件的最终裁判。通过在线法院的设立，可以使诉讼当事人无须聘请律师就能有效地获得司法救济，可以为当事人提供一个更加便捷的实现正义的途径，法院也可以从数字化进程中节省大笔开支。
1 Growingth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industryinthe UK, Departmentfor Business, Energy & In-dustrial Strategy and Department for Digital, Culture, Media & Sport, 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652097/Growing_the_artificial_ -intelligence_industry_in_the_UK.pdf, p.2330, last access: May 30, 2020.
2 BLP's LCR Team Winsin High Court with First Applied Use of Predictive Coding Technology- at Trial, https://www.bclplaw.com/enGB/news-events/blp-s-lcr-team-wins-in-high-court--withfirst-applied-use-of-predictive-coding-technology-at-trial.html, last access: May 30, 2020.
3 https://discover.bclplaw.com/clearcut,last access: May 30, 2020.
4 BCLP Named Among ‘Big Winners'atLegal WeekInnovation Awards,https://www.-bclplaw.com/enUS/news-events/bclp-named-among-big-winners-at-legal-week-innovation-a-wards.html, last access: May 30, 2019.
5 https:/-/kirasystems.com/solutions/duediligence/,last access: May 30, 2020.
6 RAVN Systems' ArtificialIntelligence Platformis Deployed Successfully at Berwin Leighton- Paisner, https://www.prnewswire.com/newsreleases/ravn-systems-artificial-intelligence-platform--isdeployed-successfully-at-berwin-leighton-paisner-528627681.html.
7 Kim Technologies Launches Intellifent Legal Operations Platform, https://ask.kim/resource/-kimtechnologies-launches-intelligent-legal-operations-platform/,last access: May 30, 2020.
8 参见简·克罗夫特：《人工智能正在取代初级律师》，马柯斯译，载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data/106027.html)，最后访问日期：2017年9月20日。
9 参见《筑起21世纪的金融藩篱》，载 Pinsent Mason 官网(https://www.pinsentmasons.-com/zhcn/thinking/case-studies/erecting-a-21st-century-ringfence)，最后访问日期：2020年7月30日。
10 Richard Parnham, Howlaw- firms are using AIassisted LegalTech Solutions: A conversationwith Slaughter and May's Knowledge and Innovation team, Faculty of Law, University of Oxford, ht--tps://www.law.ox.ac.uk/unlockingpotential-artificial-intelligence-english-law/blog/2019/06/-howlaw-firms-are-using-legal, last access: July 3,2020.
11 ArtificialIntelligenceinalaw- firmTransformingthelegalprofession, GoLegal, https://-www.golegal.co.za/artificialintelligence-law-firm/,last access: July 3,2020.
12 The mosttechnologically advancedlawfirmsin Britain, https://-11/themost-technologically-advanced-law-firms-in-britain-2017-18/,www.legalcheek.com/2017/lastaccess: May 30,2020.
13 Allen & Overyand Deloittetackle OTC derivatives marketchallenge, https://www.allen--overy.com/engb/global/news-and-insights/news/allenovery-and-deloitte-tackle-otc-derivatives-marke-tchallenge.
14 https://www.seedlegals.com/,last access: May 30, 2020.
15 https://www.lawbite.co.uk/services/,last access: May 30, 2020.
16 https://donotpay.com/learn/,last access: May 30, 2020.
17 -Matt Gooding, Cambridge's Law Bot ‘robolawyer'can predict howlikely you areto win acase, https:/--can13209877,/www.cambridgenews.co.uk/business/technology/cambridges-lawbot-robo-lawyer-last access: May 30, 2020.
18 Divorce Bot Launches,a Family Law Legal Bot, https://www.artificiallawyer.com/2017/-02/21/divorcebot-launches-the-family-law-legal-bot/,last access: May 30, 2020.
19 Richard Parnham, Howlaw- firms are using AIassisted LegalTech Solutions: A conversationwith Slaughter and May's Knowledge and Innovation team, Faculty of Law, University of Oxford, ht--tps://www.law.ox.ac.uk/unlockingpotential-artificial-intelligence-english-law/blog/2019/06/-howlaw-firms-are-using-legal, last access: May 30, 2020.
20 - Rory CellanJones, Therobot- lawyers are hereandthey're winning, http://www.bbc.-com/news/technology41829534,last access: May 30, 2020.
21 https://www.lexoo.com/,last access: May 30, 2020.
22 http://www.billybot.co.uk/,last access: May 30, 2020.
23 ODR Report February 2015, Courts and Tribunals Judiciary, https://www.judiciary.uk/re--views/onlinedispute-resolution/odr-report-february-2015/,last access: May 30, 2020.
24 〔英〕布里格斯勋爵：《生产正义方式以及实现正义途径之变革——英国在线法院的设计理念、受理范围以及基本程序》，赵蕾译，载《中国应用法学》201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