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物归原主
雕花木床上的矮小身影缓缓坐起。
鼓气，胀大，逐渐变成令人不可直视的庞然大物——一只白色的蟾蜍。
猛然一跳，一个转身。
这张雕花木床上便簌簌落下尘土。
“剩下的肉，就都留给你们了。”
说罢，一个猛跳便不见了身影，只能感受到甬道中如山崩地裂般的震动。
青未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长明灯便一寸寸熄灭。
浓厚的潮湿的气息一步步紧逼，带着河虾与鱼的腥味儿。
方一靠近，便猛的扑上去，在床上贪婪地咀嚼。
青未在床底僵直不敢动弹。
直到黑暗如退潮般退去，长明灯重新复燃。
青未警惕地观察了周遭动静，光明恢复，没有咀嚼声，也没有其它动静。
“太晏，外面有什么问题没？”
“我只是一本书，你让我如何感知外物？”
太晏的声音懒懒散散。
“我劝你动作快点，余留的时间不多了。”
“不是已经取到了你的无牙骨了？”
青未冷冷发问。
“为何不现在救人？”
“脏了……”
太晏的声音突然掺了寒意。
“我需要换一根骨头。你说……”
“我们交换。如何？”
青未默然，轻轻取出怀中的骨头。
弯弯的无牙骨不过巴掌大小，静静躺在青未手心。
若说它像弯月，却不似弯月那般莹润光洁，反而有一半发黑，墨一样的纯黑色，让无牙骨看着带了些凶邪之气。
“我为什么要和你交换？”
“只有换了这根骨头，我才能救这洞里的所有人。”
“而你，一定会救他们的。”
太晏语气笃定。
“所以，我劝你趁早考虑，别浪费时间。”
“你每迟一刻钟，你们村子里的人，便会少一个。”
青未神色不明，只拿起无牙骨轻轻摩挲。
片刻
“换！”
“很好！”
紧接着白光一闪，手中的无牙骨瞬间消失不见，转看青未的胸骨处，正有一道弯月状的微光忽明忽暗。
青未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随后眼睛像是有什么东西推挤似的，胀痛难耐。
痛苦地闭上眼睛，直待再睁开时，眼前血雾蒙蒙的一片。
“眼睛？”
青未语气有些冷，她可不想在此紧要关头赔上眼睛。
“只是暂时的，休养几天就好了。”
太晏得了一块新的骨头，说话似乎都添了几丝活气。
“你抓紧时间出去，我即刻去处理掉他们。”
青未疼得头脑发蒙，一片空白，眼睛也通红一片，不做他想，跌跌撞撞地摸索着甬道，直至又摸到了最开始近洞时的那些有规律排列的两个圆孔的墙壁。
“冷。”
“好冷。”
青未越往前走肢体便越沉重，身上的红布早已遗失，铺天盖地的冷意渐渐将她包裹。
原本柔软的墙壁也被这股强烈的冷气冻得发硬，那一张张鬼脸突眼咧嘴在墙面上挣扎，愈发狰狞。
再走两步，迎头便撞上一只洗墨。
本该如水一般灵活的身体，也被寸寸冻住，伸着利爪还想往青未这边够。
青未看见它獠牙上粉红的碎肉，心中腾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气。
她想起前天晚上那户独居老人用横幅铺的贡品了。
不敬？
青未屏息凝神，见那洗墨几乎全冻住了，还在咯吱咯吱地挣扎。
转身，蓄力，猛的反踢一脚。
洗墨便碎落一地，独剩中间的墨迹在流淌，挣扎欲跑，却被那股寒意瞬间捕捉冻住。
青未落地的时候，猛吸了一口甬道中的寒气，只觉得肺部不能扩张了，再这样下去，她马上就不能呼吸了。
“咳咳——”
因这猛烈的寒气侵袭肺部，加上一阵阵咳嗽，逐渐从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抬手抹了一把，又努力想走出这漫长的甬道。
光亮……
光亮……
走出去……
快走到洞口处时，青未已经不能自主移动了，全身像是一只烧制好的瓷器一般，无比僵硬，只能一步一挪。
头发睫毛也尽白，挂着很厚的冰霜。
当终于接触到外界光线时，青未奋力再走几步，控制不住地向外一扑，整个人狼狈跌落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轰隆轰隆
身后的石门缓慢合上。
青未缓缓转过头看。
只见石门上渐渐凝出了透明的冰晶，直到将整扇石门完全包裹。
“救……”
话还未说完，青未便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再没有一丝力气。
……
太阳炙热的光线洒在青未身上，头发睫毛上的冰霜也慢慢融化，湿漉漉地糊成一团。
“咳咳咳——咳咳咳——”
青未脸贴着地，又咳出一些鲜红的血，染在青翠的草尖上。
“太晏……”
“太晏……”
青未在心里呼唤。
然而，并没有任何回应。
忽的，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青未轻笑，笑着笑着，眼中不由得渗出泪珠来。
咳意还是不能止住。
她笑得越来越大声，已然有些疯癫状了。
努力支着身体转了一个方向，脸朝着太阳，嘴角的血顺着她的动作，染得满脸都是。
“太晏！”
声音撕裂沙哑，欲破空而去。
……没有任何回应，联系也全然断了。
“鬼话……”
青未眼神冷得可怕。
“我怎么偏就信了！”
手指攥着地面的杂草，指节用力到泛白。
脑中是太晏留下的一句。
“看在你换了无牙骨与我的份上，我救这些愚民三年，三年之内若没有其它造化，我自来取这所有血肉真身……为我所用！”
青未强撑着身体起来，走到那石门面前去，猛踹一脚。
石门纹丝不动，冰晶亦牢牢附着其上。
反而是青未倒退几步，跌坐在地。
寒霜融化过后的头发，黏腻腻地粘在她的脸上，形容狼狈。
“得去……找人……”
她强撑着再度爬起来，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好似血肉也同那冰霜一起融化了一般。
踉跄着往前走，终于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初来之地。
宽阔的地上陵庭，石板围困，荒草丛生。
隐隐见得那正中石板上刻了什么字，只是眼前仍是通红一片，瞧不清楚。
青未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凝神去看。
“山阴君……乾阳洞庭……”
心中默念几遍后，便不再回头，继续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一人多高的马儿杆草虽已干枯，但叶片也仍锋利。
青未每路过一处，身上便多添了几道红痕，渗出细密的小血珠。
未走多久，便看见敞开的石门，挂了厚重的青苔，泛着陈腐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