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朕要的是天下归心
随着刘辩威严的声音响起,整个大殿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风雨卷积发出的声响。
张让撑着凤纹榻的边缘,用尽全力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在张让眼里,刘辩不过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傻小子,平日里都对他言听计从,甚至都不敢抬眼和他对视。
但不知为何,这一次,看着那个在风中屹立的身影,张让却只想下跪。
刘辩的衣摆被高高扬起,象征至高无上的九爪金龙在风里起舞。
恍惚间不禁让人怀疑,也许这场风暴本就是为他而来。
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黑暗中静默的天龙,威临万方。
曹操立侍身后,望着一言不发的天子,不禁暗自好奇,平日里话都说不利索的小皇帝,怎么今天竟然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呢?
“好冷啊!”刘辩想。
虽然进永安宫之前特意命人取来了龙袍,但毕竟已经淋了许久的雨,刘辩仍觉身上恶寒阵阵。
“真是一群榆木脑袋!”刘辩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你!”刘辩转过头,对着最近的禁军士卒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愣着干什么,关门呐!!”
随着大门缓缓关闭,死里逃生的何进终于回过神来,立马滑跪到刘辩面前,磕头山呼:“末将何进,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虽然何进对这个小皇帝的权威没什么信心,但想来张让一个阉党,总不至于有弑君的胆子。
小皇帝来了,自己这条老命终于算是有着落了。
可他还是低估了张让。
祸乱天下多年,就连灵帝见了都要叫一声父亲的大太监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很快,张让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重新冷静了下来,向刘辩行礼道:“陛下身份尊贵,如此亲临刀兵,怕是有些不妥吧?”
平日里张让对刘辩就是这样跋扈的态度,而刘辩更是连半句反驳都不敢有,反而对其毕恭毕敬。
所以张让并不担心,毕竟打发这个小皇帝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罢了。
但这一次,刘辩眯起眼睛,不紧不慢地反问:“亲临刀兵?朕倒想问问你,宫闱之内,擅动刀兵,张常侍是想造反吗?”
“冤枉呐陛下,是何进擅自入宫,意图对太后不利,老奴也是为了保护太后,这才出此下策!”
听到这话,何进心里咯噔一声,张让这阉人向来巧舌如簧,善于妖言惑众,就连先帝都受其蒙骗,刘辩这小子本身就傻,保不准真的会被张让骗过去。
何况自己现在孤身一人,但凡刘辩犹豫一点,张让都得抓住机会要了自己的脑袋。
想到这,何进匍匐在地,把脑袋磕得砰砰作响,高喊道:“陛下,是张让矫太后懿旨,骗臣来此,意欲加害于臣,望陛下明鉴呐!”
看着何进语无伦次的丑态,曹操不禁眉头紧锁,眼里满是鄙夷。
一直以来,曹操都对这些祸乱朝纲的阉宦充满了敌意,曾几次向何进献策铲除十常侍,不料何进更是草包,身为总领天下兵马的大将军,竟连杀几个阉人的勇气都没有!
最终养虎为患,一直拖到如今这样的局面,也算是咎由自取。
此时天赐良机,曹操很想直接冲上前去,拔剑砍下张让的脑袋,但今天小皇帝的表现实在反常,让他忍不住想看看,这位昏弱的新天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刘辩轻轻拍了拍何进的肩膀以表宽慰,随后直接越过何进,来到大殿中央与张让对峙。
“张让,事已至此,就不必再跟朕演戏了吧,”刘辩不紧不慢地拍了拍龙袍上的灰尘,“自入宫以来,张常侍的威风,朕都看得一清二楚。”
“大将军和孟德都是朕的心腹,朕也不拐弯抹角了,这些年来,尔等阉党之罪,朕全都记得,隐忍这么久,也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曹操剑眉一抖,眯起眼仔细地端详着小皇帝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小皇帝变得十分陌生。
毫无疑问,曹操是聪明人,聪明到可以精确地感受到一个人的气质和能耐。
经过这短暂的观察,他可以笃定,眼前的这个刘辩绝不是之前那个没用的软蛋。
但一个人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彻底的转变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之前的一切都是刘辩故意装出来的。
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竟然有如此心思。
但就算如此,曹操仍然相信,今晚刘辩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人指使。
以曹操对朝堂局势的了解,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个没有任何实权,处处受制于人的傀儡皇帝能做出如此部署。
何况作为负责宫廷戍卫的禁军校尉,曹操自己都对这些阉党的行动一无所知,小皇帝久居深宫,耳目闭塞,又如何能得到第一手情报,如此及时地来到现场?
就算刘辩不似他之前以为的那般愚笨,也绝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可即便如此,曹操还是在心底对刘辩高看了几分。
“陛下说笑了,这些年来,奴婢尽心伺候先帝,何罪之有?”
张让看起来并不着急,反而恢复了一贯以来阴阳怪气的模样,和刘辩拉起家常来。
“何罪之有?自从你当上中常侍,朝中遍地都是你们这群阉党的家人门生,”刘辩冷笑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你身上算是应验了!”
“张常侍莫不是还想把自家看门之犬安插到朝中,也吃上一份皇粮啊?”
“再者,光和七年勾结黄巾、中平二年私吞天下贡财、中平三年大兴宫室,一群阉宦的府邸竟然比皇宫还气派!”刘辩的语气愈发铿锵,一字一句都像是尖锐的审判,“现在反过来问朕何罪之有?晚了!”
随着刘辩一桩桩细数张让的罪证,曹操的嘴角也忍不住地上扬,要知道刘辩从小被寄养在乡下人家,是近些年才被接回宫中,可他对朝中旧事如此清楚,显然一直心系天下,关注朝堂。
一个令人兴奋的念头在曹操的心中愈发炽热——这样的天子,也许真的可以辅佐!
与此同时,张让脸上也是微微变色,他本以为刘辩的到来是何进为了自保提前留下的安排,调集西园禁军也不过是撑撑场面罢了,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好在他还有最后的底牌,独霸朝纲这么多年,他们这些中常侍也都不是吃素的,虽说没有何进那样的兵权,但私兵还是有不少的。
早在入宫之前,张让就与其他中常侍约定,所有人带兵埋伏在永安宫附近,若是半个时辰之内没有收到信号,就一齐杀进宫来,势必要将何进拿下。
既然事情已经闹到了现在这样无可挽回的地步,张让并不介意把这个小皇帝一起杀掉,毕竟他们还有陈留王刘协,比起这个锋芒毕露的小子,他们需要一个更年幼的傀儡。
时间约莫已经过去了大半,现在张让唯一要做的,就是稳住刘辩,再等一会,这雒阳城就要变天了。
想到这,张让再次燃起了信心,他深吸一口气,把不安的魂魄重新塞回躯壳之中。
“陛下......”
早就看穿了张让的意图,始终保持沉默的曹操忍不住想要开口提醒,却见刘辩对自己轻轻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于是又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张常侍,朕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刘辩握住剑柄,威严的天子宝剑缓缓出鞘,“不管你还有什么手段,都不要在朕面前卖弄了,若你已无话可说,就准备上路吧。”
感觉到刘辩身上杀气陡增,张让知道这次他真的动了杀心,不自主地后退几步,咬牙道:“陛下可要想好,当年废后之时,老奴可是坚定拥护陛下,之后也一直替陛下制衡外戚和百官,老奴一死,陛下还能压得住朝中的虎狼吗!何况哪怕是先帝在世时,都要叫老奴一声......”
“住口!”
随着一声清啸响彻四方,天子宝剑在空中划出令人发寒的凶光。
“张让,给朕听好了,”刘辩轻抚剑身,眼里杀气蔓延,似乎结上了一层薄霜,“朕不是先帝,也不怕什么所谓的虎狼......”
“朕是真龙天子,朕要的是万邦来朝,要的是天下归心!”
“所有挡在朕面前的蠹虫,都得死!”
刘辩这话既是说给张让听,更是说给身后的曹操听,他看得出,曹操一直在观望形式,判断他是不是值得辅佐的英主,所以借此机会表明志向再合适不过了。
毕竟现在的曹操还是那个一心想做大汉征西将军的忠臣良将,如果能得他尽心辅佐,往后的路必然会好走很多。
而曹操也隐隐发觉,心中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似乎重新变得躁动起来。
天下归心......
初读《论语》之时,曹操便将此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不想今日竟在刘辩身上得到了共鸣。
此时此刻,曹操的心里冒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说不定这个年轻的小皇帝真的能救万民于水火!
虽然仅凭几句豪言壮语并不足以证明这位少年天子的能力,但他至少让曹操看到了希望,就像沙漠中突然出现的绿洲,哪怕只是海市蜃楼也足以振奋人心。
在大汉社稷摇摇欲坠的至暗时刻,出现了一个锐意进取的天子,说要万邦来朝,要天下归心!
这也是他曹孟德毕生的梦想!
“孟德公......”刘辩转身看向曹操,眼神中满是炽热和殷切。
“为国锄奸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