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现代的终结

2023年，秋。

一场倾盆暴雨如注，肆意地冲刷着故宫那厚重的红墙，雨滴在红外报警器的光束中碎裂，宛如银色的星屑纷纷扬扬。李君兰站在文物库房内，她的指尖轻轻地悬停在防弹玻璃柜前，柜面上凝结的水汽，隐隐倒映出太和殿金顶那威严的残影。

她小心翼翼地将显微放大镜卡进观测口，编号为 QJ - 1799的紫檀木匣静静地躺在冷光灯下，泛着温润的琥珀色包浆。匣子里，泛黄的缎面上，《和珅抄家清单》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被朱砂圈点得斑驳陆离。在嘉庆四年正月十五的墨迹旁，八亿两白银的数字触目惊心，仿佛是一团凝固的鲜血，诉说着那段波澜壮阔又充满权谋的历史。

“若兰姐，你又在研究和中堂的黑账呀？”实习生小周轻手轻脚地踮着脚凑近，白大褂的袖口不经意间蹭过恒温柜的冷凝水，“依我看，这些贪官就应该……”

“是丰绅殷德。”李君兰轻声纠正道，手中的镊子尖稳稳地挑起一片氧化发黑的银票残片，“这是乾隆五十四年山西日昇昌票号的暗记，是和珅次子大婚时流水账的残页。”在玻璃柜的倒影里，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注射用葡萄糖液，连续三天在文物库房蹲守，她的低血糖老毛病又犯了。

手机在防磁工作台上持续震动着，母亲已经第七次发来语音：“兰兰，你大舅从五台山请的玉观音寄到了，当年你姥姥就是戴着它……”

李君兰拉开抽屉，细微的檀香味悠悠飘散开来。一枚蟠螭纹玉佩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诡异的青芒。血沁在螭龙眼窝处凝结成两点朱砂，宛如永远新鲜的血泪。这是姥姥临终前塞给她的“护身符”，可每次看到它，李君兰总会想起那个荒诞离奇的家族传说：同治年间，有位祖姑奶奶入宫为婢，在失踪前夜，曾在这玉佩上滴血盟誓。传说那滴血仿佛穿透了百年的光阴，至今仍在螭龙口中流淌。

“小李，这批档案要扫描上传了。”主任轻轻叩响防爆门，“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和珅抄家档里记了个没名分的侍妾张氏，可所有画像的脸都被烧毁了……”

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此时红外光谱仪正扫描第三十七次样本。屏幕上陡然炸开异常波段，380nm处的吸收峰竟与线粒体 DNA螺旋共振图谱惊人地重叠。

“小周……葡萄糖……”李君兰艰难地摸索着扶住氮气柜，膝盖不小心撞上乾隆御制珐琅钟的鎏金残件。刹那间，暴雨声中仿佛混入了马蹄铁敲击青石板的清脆声响，防弹玻璃外的太和殿在她视网膜上重影成乾清宫的轮廓。玉佩从她手中滚落，裂痕中渗出的血线如活物一般，迅速攀附到她的指尖。

“禀十公主，这贱婢厥过去了！”一声尖锐的满语划破耳膜，最后映入李君兰眼帘的，是杏黄马蹄袖上翻飞的五爪行龙。

黑暗中，檀香悠悠浮动。

“张佳氏，你倒是会挑时辰装死。”一个少女的声音裹挟着寒意，仿佛裹着冰碴，紧接着，鎏金护甲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下颚，“偷了固伦和孝公主的珊瑚簪子，还敢往御花园的锦鲤池里跳？”

李君兰缓缓睁开眼，只见菱花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小脸，那分明是自己二十三岁的面容，可却梳着清宫特有的两把头，鬓边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簌簌颤动。镜旁站着一个身穿杏黄缂丝氅衣的少女，胸前的东珠朝珠随着她的冷笑轻轻晃动。

“奴婢……奴婢当真不曾……”李君兰听见自己发出陌生的吴侬软语，喉间还残留着锦鲤池的腥气。

“掌嘴。”

竹批子抽打在脸颊边的瞬间，玉佩在贴身荷包里发烫。李君兰突然看清十公主旗头上的点翠蝙蝠，那正是她在现代修复过的乾隆朝点翠头面，蝙蝠左翅第三根羽管缺失的裂痕，与故宫藏品编号 CT - 1887完全一致。

“慢着。”珠帘外传来一个男声，月白袍角轻轻拂过门槛，“儿臣给十姑姑请安。”

少年的嗓音清越，宛如碎玉般动听，却让十公主猛地松开了护甲。李君兰抬眼望去，瞬间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那分明是她在故宫画像部见过千万次的、青年丰绅殷德的眉眼。

“五日前皇阿玛刚赐婚，额驸就来插手本宫管教下人？”十公主的护甲刮过紫檀桌沿，发出尖锐的声响，“莫不是这贱婢投池时，撞见了什么不该见的？”

丰绅殷德躬身时，朝珠轻轻作响：“儿臣方才路过御药房，听闻姑姑宫里的张佳氏通晓妇科脉案。”他的指尖轻轻滑过腰间的翡翠翎管，“下月姑姑大婚在即，留个懂医理的婢女……”

李君兰感觉荷包里的玉佩突然变得冰冷。她终于想起抄家清单里那个被烧毁面容的侍妾张氏，史书记载丰绅殷德侧室张佳氏，在嘉庆四年和珅倒台前夜……吞金自尽。

暴雨依旧猛烈地拍打着 2013年的防弹玻璃。

小周惊恐地尖叫着，急忙扶起晕倒的李君兰，她的手中紧紧攥着刚修复的和珅抄家清单残页。泛黄的宣纸上，侍妾张氏的名字旁不知何时多出一行朱批小楷：“乾隆五十八年九月廿三，张佳氏诊出喜脉。”

而在清宫线装医案档案 CT - 665号卷宗里，却分明记载着张佳氏终身无子。

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李君兰又将如何在这跨越时空的漩涡中，探寻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