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孽海潮生

镜冢深处的青铜巨镜嗡鸣震颤时，苏砚正用惊鸿剑剜出嵌在镜面的月魄碎片。血顺着剑柄滴落镜面，竟在裂纹处开出殷红的优昙花。最后一粒星芒落入掌心的刹那，整座山岭轰然塌陷，万千生魂的呜咽化作实体缠绕她的脚踝，将她拖向镜中翻涌的黑潮。

“以半魄为契，你可愿？“

空灵女声自镜渊深处传来，苏砚看见自己的倒影正从镜中剥离。那镜灵身着鲛绡羽衣，足踝银铃却与凌晏所赠的制式相同。她伸手触碰镜面时，镜灵突然扣住她手腕，指尖刺入三百年前留下的剑疤。

剧痛中无数画面闪现：凌晏在月夜将银铃系上她手腕，铃舌竟是半枚月魄；黄金面具人剜出他心脏时，鲜血染红的铃铛化作封印；而此刻镜灵眸中流转的，分明是凌晏破碎的星芒。

“我要他完整的魂魄。“苏砚反手抓住镜灵手腕，惊觉对方体温与凌晏如出一辙。镜灵忽然贴近她耳畔，吐息带着青铜冷香：“那便用你的轮回线来换。“

穹顶突然坠下万千红绳，每根都系着苏砚与凌晏的前世因果。最中央那根浸透血色的，赫然连接着她的小腹——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太阴星纹，正随着月魄碎片的靠近缓缓旋转。

镜灵冰凉的掌心覆上她丹田，苏砚浑身战栗如过电。那双手游走至后腰巫纹时，突然扯开她衣襟：“太阴星核最喜情热，你...“

话音未落，惊鸿剑已抵住镜灵咽喉。苏砚眼底金砂燃成烈火：“再碰一次，我碎了这镜冢。“

青铜镜面突然映出凌晏的身影。他浑身缠满咒文躺在冰棺中，心口插着的黄金面具正缓缓融入血肉。镜灵低笑着抚过苏砚的剑锋：“子时三刻，他的魂魄就要成为面具养分了。“

黑潮突然暴涨，苏砚腕间银铃尽碎。她咬牙割破掌心按在镜面，血咒纹路与三百年前凌晏所绘的重合：“吾以巫族圣女之名，启天地...“

“不可！“镜灵突然尖叫着扑来，却被星纹迸发的青光击穿。整面青铜镜应声炸裂，苏砚在纷飞的镜片中看见真相——镜灵额间的月牙痕，正是她前世亲手刻在凌晏锁骨处的封印。

时空乱流中，苏砚抱住逐渐凝实的凌晏魂魄。他睫毛颤动睁眼的刹那，哭魂岭所有青铜镜同时映出血色咒文——那是大祭司最恶毒的傀儡术。

“阿姐...“凌晏的指尖抚上她颈侧，突然掐住咽喉按进黑潮。苏砚的惊鸿剑在最后一刻偏转，剑锋擦着他心口星纹刺入镜面。黑水灌入口鼻时，她看见凌晏右眼黄金面具正在生长。

镜傀大军从沸腾的黑潮中爬出，它们浑身嵌满镜片，每一步都让现世某处建筑坍塌。苏砚引动星核之力震开凌晏，惊觉他掌心握着半块青铜钱——正是地宫中她亲手系上的定情信物。

“醒来！“她将月魄碎片按进他眉心，凌晏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黄金面具与星纹在他脸上拉锯，最终形成半面青铜半面星辉的诡异面容。他挥袖间召来滔天黑潮，哭魂岭瞬间被夷为平地。

苏砚在废墟中咳出血块，小腹星纹灼如烙铁。凌晏踏着镜傀头颅走来，指尖凝出她最熟悉的裁云剑式：“圣女殿下，此剑还你。“

剑气贯胸而过的瞬间，苏砚突然抓住他手腕按向自己小腹。星核感应到月魄气息，迸发的强光中，凌晏脸上的黄金面具出现裂痕。

“这是...“他染血的手掌颤抖着覆上星纹，傀儡咒文开始消退。苏砚趁机吻住他冰冷的唇，将藏在舌底的月魄碎片渡入他口中。凌晏瞳孔骤缩，三百年前的记忆如利刃劈开灵台——

镜渊血池边，苏砚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太阴太阳本应相生，那群老东西却非要我们相杀...“未说完的话被渡劫天雷劈散，而今那抹星火正在她体内重生。

黑潮突然倒卷，凌晏抱着昏迷的苏砚跃出漩涡。他右脸黄金面具层层剥落，露出底下被腐蚀的星纹。镜傀大军在身后穷追不舍，每一只被斩杀都会在现世引发地裂。

“东南三百里...“凌晏突然想起苏砚昏迷前的呢喃，挥剑劈开空间裂隙。跃入的瞬间，他看见自己倒影在镜傀眼中的模样——黄金面具已完全碎裂，可心口星纹处却连着条血红脐带，另一端没入苏砚腹中。

瘴气弥漫的堕月谷中，苏砚在剧痛中惊醒。凌晏正用巫族秘术替她止血，他裸露的脊背上，三百道傀儡咒文正与星纹争夺地盘。当她目光落在他心口时，呼吸骤停——那里浮现出婴儿轮廓的星芒，与自己腹中星纹共鸣。

“太阴星核...在孕育新的月魄。“凌晏的指尖燃起魂火，却迟迟落不到她腹部，“当年他们抽我脊骨炼剑时，你也是这样...“

苏砚突然抓住他手腕按在星纹上。双魄交融的刹那，谷中瘴气化作万千记忆镜片：

三百年前的月夜，凌晏替她戴上雕着合欢花的银簪；

屠巫之夜，他将星核封入她丹田时颤抖的吻；

最残忍的那片镜中，大祭司将婴儿时期的凌晏按进炼器炉：“圣子不需要感情。“

现世中的凌晏突然呕出黑血，傀儡咒文已蔓延至脖颈。苏砚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巫纹：“用那个禁术！“

“锁魂契会要你的命！“

“那就一起死！“

当凌晏咬破她颈动脉时，苏砚在剧痛中轻笑。血咒成形的瞬间，堕月谷所有镜片尽数粉碎，追来的镜傀大军化作青铜沙尘。他们交叠的掌心里，新生的星核正在跳动，而三百里外的云梦泽底，所有青铜棺椁齐齐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