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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借刀
此刻,沈婉儿的指尖抚过厅堂朱漆立柱,斑驳金粉簌簌而落。
恍惚间又见那日赐婚圣旨降临时,满府茜纱宫灯映得她嫁衣上的血渍愈发猩红——容嬷嬷撞柱时的闷响仿佛还在梁木间回荡。
陈氏——那个英武侯府庶出的女儿,像攀附在沈府梁柱上的菟丝花。
她戴着沈婉儿亡母的翡翠抹额,笑看侍卫将冬梅等人吊在刑架上。
“嫡长女?”二房陈氏鎏金护甲掐进她肩胛,“你娘留下的云纹锦,如今裹在听荷身上才叫相配。”
廊下四个贴身丫鬟被捆作一团,她们的啜泣混着皮鞭破空声,“小姐救救我们……”
容嬷嬷花白的发髻沾着血沫,浑浊眼眸却亮得骇人:“姑娘快走……”
话音未落,苍老身躯已如枯叶撞向梁柱。
沈婉儿至今记得血珠溅在陈氏绣鞋上的模样,像极了镇南王府的南境红橘。
鞭梢卷起的血珠溅在沈婉儿绣鞋的珍珠上,冬梅哭喊着:“小姐嫁了吧,总要活一个……”
“活着?”沈婉儿望着此刻立柱暗纹里干涸的血迹轻笑。
大婚当夜冬梅抹在她簪子上的鹤顶红,倒是教她知晓何为真正的“活着”。
沈婉儿深吸一口气,她真的受够了!
受够了沈府的冷漠,受够了陈氏的欺压,受够了这一切的不公。
她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镇南王世子赵肆。
沈婉儿知道,赵肆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的心思深沉,手段狠辣。
但此刻,她第一次打心底里觉得,或许赵肆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世子可知这立柱的故事?”沈婉儿忽然转身,“当年圣旨到府时,我的乳娘在此地血溅三尺。”
赵肆指尖一顿,匕首突然抵住跪地奉茶嬷嬷的咽喉:“就像这样?”
锋刃轻旋,血线缓缓渗出。
那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晕了过去。
“世子……”沈婉儿忽然转身,“妾身要陈氏母女跪着爬出沈府,要沈鑫亲口承认毒杀发妻。”
“本世子为何要替你收拾烂摊子?”
“云家十三行七十二铺的账本还在他们手里,而且……”沈婉儿握住他执刃的手,任凭锋刃割破指尖,“妾身能让一月后的流民对着镇南王府的旗号叩首。”
赵肆突然低笑出声:“你是要拿本世子当刀使?”
“是借刀。“沈婉儿不退反进,“只有这把刀饮够了仇敌血,方能知该往何处砍。”
赵肆忽然轻笑,将剥好的橘皮塞进沈婉儿掌心:“听说南境饥民最爱用橘皮煮粥。”
赵白虎此刻刚好拎着沈府管家踏入厅堂。
“打。“赵肆漫不经心地吐出橘核。
赵白虎蒲扇般的巴掌落下时,管家怀中跌出个绣着英武侯府徽记的锦囊。
沈婉儿瞳孔骤缩——冬梅有一只方帕,分明是同源针脚。
事情果然是这样……
她在赵肆耳边小声说道:“冬梅可能是他们的人”
“继续!打到沈尚书记起,他女儿如今冠的是赵氏之姓。”
“世子!世子饶命!”管家吐着血沫哀嚎,“小人是奉……”
“本世子最烦听人废话。”他笑着将染血的橘瓣递到沈婉儿唇边,“橘子仙人觉得,该从哪根手指开始剁?”
沈婉儿闭上眼睛,上辈子跟这辈子遭受的种种在脑中走马灯似的掠过,睫毛随着她起伏不定的心情不停的颤动。
几个呼吸后,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仿佛一柄淬火寒刃!
她一口咬下那粒橘瓣:“区区贱奴,何须世子动手?要斩,也该斩沈鑫那老贼!”
“他可是你的生父。”
“那又如何?他们弑我生母,将我赶出家门之时,此仇就已经不共戴天!”沈婉儿猛然拂袖,“云家产业浸着母亲心头血,那对蛇蝎夫妇岂配染指?”
“哦?看来世子妃想通了?”赵肆有些意外道。
“沈鑫和他的二房陈氏曾经合谋毒杀了我母亲,目的就是侵吞云家产业,我若想完全接手云家,就必须跟他们一刀两断!”
“好,今天我就给你这个机会,看看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就在这时,月洞门外传来瓷器碎裂声。
沈少华、沈鑫带着陈氏和她的女儿才出现在门外。
陈氏尖利的嗓音刺破响起:“反了天了!嫁出去的女儿回门摆什么谱?”
“白虎!”
“在!”
“杀!”赵肆狞笑道。
“是!”
廊下传来重物坠地声,管家被赵白虎铁钳般的大手提起。
管家浑浊的眼珠凸出,手脚在空中乱抓:“大小姐……老奴看着您长大……”
“看着我娘亲被你端来的参汤毒死?”沈婉儿突然轻笑,“还是看着陈氏把我锁在祠堂三天三夜?”
赵肆指节叩在案几上的节奏忽然停滞。
“白虎。”他漫不经心唤道,“沈姑娘的橘子酸得很,去取些蜜饯来。”
铁塔般的侍卫咧嘴一笑,五指骤然收拢。
骨骼碎裂的脆响混着沈婉儿平静的陈述:“天安七年腊月初八,城南当铺的刘掌柜”
“咔嚓!”
“天安九年上元夜,西郊别院的哑嬷嬷……”
“噗嗤!”
当头颅爆开的血雾染红窗纱时,沈婉儿正好说到:“数日前,他们给了冬梅一柄簪子……”她忽然伸手接住飞溅而来的血珠,在掌心揉成胭脂色,“加了点南荒的奇毒乌羽。”
她月白裙裾溅满红梅,唇角的笑却比寒冰还冷。
赵肆终于抬眼正视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终于有点样子。
不这样逼你,等你自己走到这一步,镇南王府怕是都没了。
没有时间给你一步步的成长了。
希望,你不要恨我……
这一幕直接就让陈氏和她女儿当场吓得腿就软了,而沈鑫父子则是又惊又怒。
沈少华冲进来时正撞见这一幕,目眦欲裂:“赵肆!你当我沈家是勾栏瓦舍任你撒野?”
“大哥慎言。”沈婉儿突然娇笑着偎进赵肆怀中,“上月初八你在醉仙楼赊的二百两酒钱,还是记在云家账上。”
“你!“沈少华涨红了脸,挥拳便朝赵肆面门砸来。
可惜。
现在的赵肆,早已不是醉仙楼的他。
境界的碾压,根本不是他能够硬悍的。
“咔嚓!”骨节错位的疼痛让沈少华不得不单膝跪地。
赵肆单手拧着沈少华手腕,语气轻佻:“二境武者?沈公子这拳头比醉仙楼的姐儿还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