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是不是又穷了，在外面乱捡垃圾吃
云泽市的夏天，是长到还没学过算数的孩子们数不完的。
赵西京眯眼走在好天气里，空着手穿过同样空荡荡的走廊。
云泽市是独立市考，除了必修课外，其他的选修课程都是自己自选，没有固定的教室，只有自己的储物室。学生们提前考完高考科目后，按排课表走班上课，只是像赵西京一样成绩好，提前考完离班走读的人也寥寥无几，大部分人还是紧抓着下课的五分钟在座位上补觉吃早餐。
当然还有一则例外——不需要早读的艺术生。
穿过明暗交界的走道，赵西京脚步一顿，眯了眯眼，建筑阴影处他看见了楼梯口的一个碍眼生物。
楚胜意外套了一件黑皮夹克，颈间缠绕着三股绞丝银链，漂染过的金发像是被他一股脑往脑后抓过，抓成了大背头。只遗落几缕发丝垂落在眼前，那双大小眼永远像微妙嘲讽着人，眼下沉淀的鸦青色的黑眼圈。
他身后背着一个黯淡黑沉的一米六长的琴盒，普通身材的女性来背，会在地上拖行的琴盒，在他身上却只像一个剑客在轻松背着自己不离身的古尺大剑。
楚胜意也看见了赵西京走来的方向，他停下来，先开了口，声音还因为唱了一夜的高音有些沙哑，问：
“你去闻满的教室里干什么呢？”
“分试卷。”
“切，这只能骗骗那个木头。”
“需要专门招一个盯着我和闻满，然后可以给你打小报告的跟班？”
“别忘了发的誓。”
“你最好也别忘了。”
楚胜意吵不过这个憋着坏水的家伙，不太想讲话了。
赵西京却忽然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咬了一口的盼盼小面包，在他面前，顺着牙印的缺口又咬了一口。
楚胜意挑了挑骨折眉毛，印象里这家伙也是个超级洁癖，怎么会吃正餐外的这类小零食，还是在走路的时候吃东西。
不紧不慢看他吃完，赵西京果然开口：
“楚胜意，你的话也只能骗骗那个木头。”
“嗯？”
“咱俩当时一起发的誓言，真的是因为不可能喜欢上闻满，还是怕她像乌龟一样，一旦意识到我们喜欢她，就马上会缩回头去。”
“……”
“谁会喜欢乌龟。”
“是不喜欢乌龟，还是只有我们不能喜欢乌龟，你比谁都清楚。”
没了小青梅在跟前，赵西京脸上的笑也懒得挂了，他冷冷道，“闻满她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比谁都害怕失去一段感情。我们之间相处的太久感情太深了，反而会成为一种妨碍。她害怕这段友情变成爱情，最后因为情感破裂，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本来我也能说服自己，比起失去一个发小，和她不远不近保持一个朋友距离或许不是那么坏的事情，可在她真的恋爱以后，我忽然觉得太不甘心了，凭什么只有我们没有机会爱她。你难道甘心吗？”
“……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拉我搅混水吗？”
“当然，知道这是阳谋陷阱以后，你跳不跳？”
楚胜意向前走动了几步，预备离开这场无聊的谈话。
“就算我们两个都没有资格，那你也只会是更没有资格的那一个，别以为闻满整天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你比谁都清楚这家伙在感情上的敏感程度，你以为她真的原谅你间接害死她奶奶这件事了吗？”
脚步忽然顿住，楚胜意衣服上的铂金古巴链跟着晃动出了一道金色的轨迹，上面镶嵌的切割钻亮闪闪的，“跳，怎么不跳。木头喜欢谁还不一定呢，别说得她像你的囊中之物一样。”
随后他又看了眼对方手上的面包包装纸。
今天的赵西京分外奇怪，像是开了刃的匕首，快要滴出毒液的毒牙，一看就是个明晃晃摆在眼前的危险和陷阱。
不过楚胜意活了那么大，又会怕过谁。初中他爸因为他逃课玩乐队，特地从香江飞回来揍他，钢板做的戒尺都抡断了两根，结果就是他爸妥协，他转成艺术生，继续学乐器、玩摇滚。
课间预备铃响了起来，二人正要错肩而过时，楚胜意想到了些什么，得意回头嘲笑：“怎么忽然吃这种东西，是不是又发叛逆期的颠，反叛你妈，让你妈给你断生活费了……真的要饿死了记得找我借高利贷。”
赵西京脚步一顿，这在楚胜意眼里，更像被自己说中，戳到了痛处：“……”
楚胜意：“怎么不说话了，哈哈哈！”
赵西京暗暗叹了口气，算了，这个傻子连情敌的炫耀都看不出来，这也是他放心拉楚胜意入局，继续搅混水的底气。
把他拉进来一起参与撬墙角，关键时候放他上前被闻满的正牌男友当成男小三打，自己再在后面偷偷偷家。
如果楚胜意不被自己激怒，迟早也会自己醒悟他对闻满的感情，到时候再和他对上，自己也不一定占优势。
啧，自己的家世不如他，和闻满的共同爱好也不如他。
当男小三也要往后靠。
赵西京挥了挥手，驱散了什么东西，随后头也不回道：“许多流行病毒会通过空气流播传染，这附近傻子病毒的浓度太高了，我怕我一张嘴就会吸入，然后成为痴呆。”
“……”
11：20下课铃响。
到了午休的时候，闻满没有去操场上的东湖找赵西京，而是匆匆忙忙一路小跑去了校医处，开了点止痛药。
手里捏着两颗止痛药，闻满这才松了一口气。吴佳怡刚问完自己是不是生理期，结果反倒是她来大姨妈了。
虽然知道眼前的世界是系统模拟真实世界，里面的人物只可能是编码构成的数据流，不过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吴佳怡因为生理期痛经，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而自己无视她扬长而去，她决定先给自己的同桌带点东西。
学校的超市就在小卖部旁边，她左拐进了超市小门，预备再买点热牛奶和桃李的肉松面包，以及日用夜用卫生巾给吴佳怡带去。
“小满，食堂饭菜不好吃，番茄炒蛋该叫番茄炒西红柿，我不要吃那些。”
“你总要吃点东西吧，不可以不吃午饭。”
“那你给我带旺仔牛奶和桃李肉松面包吧，小满你最好啦。”
闻满一边想着吴佳怡的撒娇，一边微微勾唇笑着取下货架上的桃李面包，日用夜用卫生巾，顺便还拿了一袋海河草莓牛奶。手上的东西有点多，又没有提上购物袋，只好小心抱着一大堆东西，半抱半护地往收银台结账处走。
“闻满。”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随后就是一片巨大的阴影盖了上来。
闻满：“……楚哥。”
赵西京：“楚哥？”
赵西京微讶，闻满上小学的时候一直自诩自己是三人团的大姐大，叫楚胜意也直接叫意意熊，因为他小时候被宠爱他的姥姥喂的胖嘟嘟的，像只会掏蜂巢的小棕熊。
怎么闻满忽然改口叫楚胜意楚哥了？
闻满也暗暗后悔，自从自己退出楚胜意组的哑蝉摇滚乐队以后，他还是一直坚持在课余搞音乐创作，到大学时候，哑蝉的的live街拍在流媒体上大爆，随后自己就只能在杂志封面、综艺节目和大眼热搜上看见自己的好朋友消息了。
偶尔出来见面，不深不浅的交谈几句，也开始不由自主注意起了身份，跟着外人一起叫楚胜意楚哥。
第一次叫出口这个称呼时，闻满不是没注意到楚胜意眼中的失落，不过她还是坚持不改口。
毕竟她清楚知道，自己和好友的身份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穷和落魄不是简单的衣不蔽体，食不饱腹。更多的是一种尊严的缺失，就算是自己想和大明星发小不卑不亢交谈两句，只要特地和人太亲近，喊小时候的昵称，也会因为地位差距过大，给外人一种攀高枝贪慕虚荣的企图。
“……额，我。”闻满觉得自己的耳后都要烧红起来了。
她这才看见了楚胜意头上的男朋友的白色箭头。因为楚胜意身高太高，迈入高中以后就有一米八了，到了成年时候更是长到了一米八九，导致她过了一会才发现这道箭头。
她早就对系统尿性有所预料，连震撼都欠奉，这次更多的是意识到自己要对熟人下手的窘迫和不愿意面对。
一声“楚哥”配合着这个箭头，明明是以前象征着二人关系走向疏离的称呼，在这却显得太过暧昧。从划清界限的梳理变成了孩子转向大人以后，开始模仿学习成人若有若无暧昧的调情游戏。
以前是不想让人误会自己有所企图，现在是不得不有所企图了。
她掩饰般看向收银台，想赶紧结帐走人，解释的事情以后再说。
不过不用闻满解释，还是高中的楚胜意似乎被这个称呼取悦到了，他伸手，手腕上银色的江诗丹顿腕表闪闪发光，
“给我。”
“嗯？”
闻满呆呆递过去，等她反应时已经来不及了。楚胜意接过了滴里搭拉一大堆东西，说，
“我来替你结账。”
“等等！”
“你还要再买点吗？”楚胜意挑眉回头，骨折眉毛充满了戏谑意味。
“不是”闻满耳根的红烧遍了整张脸，她连连摇摇头，不等她再说，另一只白皙骨节修长的手也覆盖在这堆东西上。
赵西京温柔地说：“还是我来替你结账吧，小满。对了，早餐你喜欢吗，我以后也可以天天给你带。”
楚胜意皱皱眉，反唇相讥：“你都吃上包装面包了，你能有什么钱，让闻满和你一起吃速食面包吗，还是我来结账吧。”
赵西京:“……”
闻满没反应过来什么速食面包，她记得赵西京都是先在家吃完饭，再骑自行车上学来的。
不过此刻她也没心思深想，因为她正绝望地看着吴佳怡的日用夜用卫生巾混杂在自己的食物当中，被这两个大活宝抢来抢去。
“你们两个人到底谁结账啊，别站在收银台前抢来抢去了。”
烫着精致小羊卷的中年老板有些烦闷，不耐烦催促，现在正是中午学生人多的时候，收银台又在超市旁边，两个大帅哥抢来抢去的戏码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同学悄悄驻足围观。
人群嗡嗡着，大家纷纷小声议论着“好帅啊”“两个大帅哥到底抢着给谁结账”。不过他们可光看不买，老板只得凉飕飕出面催促。
“我来买单。”
“这是我的东西。”
楚胜意把手上的东西放上收银台以后，和赵西京谁也不让谁的对视起来，老板看着收银台上的东西，愣了愣，神色古怪地指着卫生巾问道：
“你们两个，谁是那个会来月经的男生？”
人群中的的嗡鸣声一下静止了。
闻满绝望深吸一口气，悄悄后退了两步。
却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