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刀](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778/53402778/b_53402778.jpg)
第3章 断指烙红莲
塞外的月亮像把豁口的镰刀,勾着砂砾往人皮肉里钻。陈三蹲在死人堆旁擦刀,布巾早已被血浸得发硬,搓过刀刃时发出“咯吱”声,像是用骨头磨牙。风卷着腥气扑来,他眯起眼——不远处倒着具胡商尸体,金丝袍子被撕成碎条,露出肚肠上密密麻麻的蛆虫,绿头苍蝇嗡嗡乱飞,撞在他刀背上溅出几点脓血。
三年了。自柳河镇那滩化开的胭脂血后,他再未见过苏玉娘。江湖路远,屠户的刀却愈发钝了——杀猪只需一刀封喉,杀人却得剜心。
“嚓。”
刀刃突然顿住。陈三的指节冻得青紫,掌纹里嵌着洗不净的血垢。他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嗤笑,轻得像毒蛇吐信。
“野狗啃骨头呢?”
抬头时,月光正劈开尸山。紫衣女子斜倚在一具无头尸身上,裙摆层层叠叠铺开,像朵食人花绽在腐肉堆里。她腰间别着七把刀,长的足有三尺,短的不过一掌,刀刃泛着幽蓝的光,像是淬过西域蛇毒。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断口套着枚玉扳指,血丝在玉纹里蜿蜒,映得她指尖如染丹蔻。
陈三的刀已出鞘三寸。
“跟我睡一晚,教你真正的杀人技。”她舔了舔剑锋上的血,舌尖猩红。月光泼在她眉骨上,勾出眼尾一道飞挑的疤,像刀尖划破的晚霞。“我叫阴九娘,专收你这种……”她忽然俯身,紫檀木簪险些戳进他眼球,“满手猪骚味的野狗。”
刀光骤起!
陈三的杀猪刀劈向她面门,刀势沉如奔雷——这是剖开三百头年猪练出的力道,刀刃破空时甚至带起猪嚎般的尖啸。阴九娘却笑了。
“铛!”
一柄短刀架住杀猪刀,火星溅上她睫毛。陈三虎口发麻,这才看清她的刀——薄如蝉翼,刀身布满鱼鳞纹,血槽里卡着半片指甲。
“力道够狠,”阴九娘突然贴近,鼻尖几乎撞上他的,“可惜……”她屈膝顶向他胯间,力道毒辣如蝎尾,“屠户的刀,杀不了人。”
陈三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尸堆。腐尸的肋骨“咔嚓”断裂,蛆虫雨点般砸在肩头。阴九娘踩住他握刀的手,靴底碾着指骨:“杀人得往这儿扎。”她指尖点住自己心口,绛紫衣襟随呼吸起伏,露出锁骨下一朵含苞的红莲刺青。
夜枭在枯树上厉叫。
破庙的残垣投下蛛网般的影子,供桌上的菩萨没了头,裂缝里钻出几丛毒蝇伞。阴九娘踢开草席下的白骨,紫衣铺开如毒瘴:“脱。”
陈三的刀还横在胸前。
“怕我吃了你?”她突然扯开他衣襟,指甲刮过胸膛,留下一道血痕,“记着,杀人要挑心尖三寸——”指尖蘸着血,在他胸口画下扭曲的符咒,“这里最痛。”
血符渗进皮肤时,陈三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响。不是怕,是饿——这女人眼里跳动的火,比塞外的狼嗥更瘆人。
阴九娘突然咬住他耳垂,齿间溢出血腥气:“知道我怎么断的指么?”她举起残缺的左手,玉扳指闪过寒光,“十六岁那年,我把自己小指剁了喂狗。”她抚过陈三的刀,刃口割破掌心也浑不在意,“那畜生叼着指头跑了三里地,血滴在雪上像串红珊瑚……美得很。”
供桌上的蜡烛“啪”地爆开灯花。陈三的刀不知何时已抵住她咽喉,却见她笑得花枝乱颤:“对,就这样!刀要贴紧血脉,感受它突突跳……”她猛地挺身,刀锋割破皮肤,血珠顺着锁骨滑进红梅刺青,“来,让我教教你,什么才叫活剐人。”
后半夜起了沙暴。破庙的残幡在风中撕扯,如千百条上吊的白绫。阴九娘伏在陈三背上,指尖沿着脊椎游走:“这儿叫‘命门’,捅进去能让人瘫成烂泥。”“这儿是‘膻中’,扎透了会咳出心尖血……”
陈三的刀尖随着她手指移动。尸堆里突然传来呻吟——是个装死的马贼,正拖着断腿往外爬。阴九娘踹起把沙子蒙住他眼:“试试?”
刀光没入后颈时,阴九娘突然咬住陈三肩膀。痛感与快意同时炸开,他听见她在笑:“这一刀值三坛烧刀子。”
马贼的血喷上菩萨残躯,金漆遇血剥落,露出里头朽黑的木胎。阴九娘掰开死人手指,抠出枚镶绿松石的戒指戴在自己断指上:“报酬我收了。”她将染血的刀抛给陈三,“你该学学怎么挑值钱货。”
天将破晓时,陈三在尸堆旁挖坑。阴九娘蹲在土坑边啃马肉干,突然将沾血的肉块塞进他嘴里:“咽下去。往后你要吃的血食,比这脏十倍。”
酸腐的肉渣卡在喉头,陈三盯着她断指上的绿松石。那石头蓝得妖异,像极了苏玉娘坠河那夜,冻死在冰层下的鱼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