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明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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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杀年猪

三呼万胜之后,小队速度加快。

校场内只剩下了咚咚咚的鼓点声,以及踏踏踏的脚步声。

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小队,望着那尺寸惊人的长枪,钱老四瞪大了双眼,感觉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长枪的枪头上,没有包裹棉布!

他们来真的!

他们居然来真的!!

钱老四也不是养在深闺中,毫无社会经验的大小姐,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立刻就明白今天姓韩的为什么要大半夜,把他们拉过来陪练了。

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陪练!

“狗日的姓韩的,要拿咱们的命给他的兵练胆!”钱老四紧紧了手中的钢刀,望着前方的小队,想起这些时日来种种遭遇,种种憋屈到了骨子里的遭遇。

想到连朱贵那种人,都能随意攥着自己的领口,无所顾忌的赏自己耳光。

钱老四本来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哪怕自己等人已经毫无价值了,姓韩的还是给吃给喝的养着他们。

原来是当年猪养着呢,就等着过年再杀!

想到这些,钱老四咬牙切齿,目龇欲裂:“狗官不拿咱们当人,跟他们拼了,杀一……噗……”

钱老四话还没有说完,一枝长枪刺在了他脖颈的侧面。

实际上,那枝长枪其实刺的有点歪,但还是将钱老四堆积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给捣了个粉碎。

“噗……”

“噗呲!噗呲!”

又是两枝长枪刺来,分别扎在了钱老四的胸口和小腹处。

钱老四低下头,茫然的看着刺入自己身体的那三枝长枪,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如同决堤的汉江水,正飞快的,不可遏止的流逝着。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钢刀举得更高了一些,可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刺杀自己的人,还在几步之外。

短短的几步,如同天涯海角,让他根本无法逾越。

在昏黄飘忽的火光照耀之下,钱老四甚至连对面之人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

绝望就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的生命力。

“嘡啷”的沉闷响声中,那把钢刀从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激起片片尘土。

“收!”陈大郎大声喝道!

伴随着这声呼喝,先前那三枝长枪,同时收回。

失去了支撑的钱老四,身子一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激起比刚才更大的尘土。

剩下的三个拜香教,望了望地上的钱老四,又望了望对面的那些人,面色瞬间白如锡纸。

眼看着对面又有长枪刺来,这次比刚才还多了一支。

四枚反射着火光的枪头,高低错落,如同天罗地网一般。

望着这样的场景,拜香教众人发出了绝望般的嚎叫。

“啊……”

“啊……”

然而这嚎叫,却没能起到任何的作用,那四枝长枪构成的枪阵,如同冰冷的死亡机器,准确无误的刺了过来。

“噗呲!”

“噗呲!”

两道胸腔被刺破的闷响传来,又有两个拜香教成员,倒在了地上。

不过,先前那四枝长枪当中,却有两枝扑了空。

原来最后一个身材矮小的拜香教信徒,灵机一动,在长枪刺过来的时候,往地上一滚,堪堪躲过了刺杀。

那瘦小的拜香教信徒,往前滚了两滚,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心思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巨大的恐惧感和无比现实的死亡威胁,让他整个人都处在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而就是这种快要崩溃的体验,却让他陷入到了病态般的亢奋当中。

他知道那些长枪巨长无比,但只要躲过最初的几轮刺杀,拉近双方的距离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作用了。

那瘦小的拜香教信徒,握紧手中的钢刀,弯着腰,快步向着前方冲了过去。

几步距离须臾而至,他看到了最前面的长牌和圆牌,正在努力地调整着方向,但因为这两面盾牌实在是太重了,时间又极为短暂,仓促之间的调整,反而将中间的缝隙漏了出来。

长枪手和狼筅手也在奋力地调转枪口。

但因为他们手中兵器尺寸过大,在双方距离拉到如此之近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狗日的,你们也不是一点破绽都没有啊!”

那身材瘦小的拜香教信徒,几步蹿到阵前,直起身子,举起手中的钢刀,就要冲着早就瞄准好的那个圆盾手砍过去。

他钢刀高高举起,猛地落下。

“噗!”

伴随着利刃划破肌理的动作,一条条血管爆裂开来,内里的鲜血如银瓶乍破,四下飞溅。

“啊!!”

“啊!!”

两声惨叫当中,那身材矮小的拜香教信徒,像是被伐倒的树木一般,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一头栽在了地上。

他两腿上同时被人砍了一刀,虽然没有立时丧命,但钻心的疼痛,不断的撕扯着他的脑仁,让他几乎昏厥。

他也算是生命力顽强的了,在这种情况下,甚至还想要挣扎着再站起来。

可就在这时。

一杆绑着面三角旗的长枪刺来,准确穿透了他的咽喉,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那身材瘦小的拜香教成员,连最后的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再也没有了半点气息。

只有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空洞无神的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紧跟着,阵阵屎尿的骚味弥漫开来。

“嗬……嗬……”

“咕咚。”

陈大郎喘着粗气,连咽了几口唾沫,还是没能让自己哐哐乱跳的心脏稍微安定一点。

呆呆的望着躺在地上的那个瘦子,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我杀的……

……

……

不远处的高台上。

韩复冲着中军室参随王宗周,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戚少保所创制的鸳鸯阵,果然是实战之时,收割贼人的利器啊。只要使用得当,大部分贼人在几步之外,便已死伤殆尽,而我则毫发无损。”

刚才那个场面,看得王宗周有点脸色发白,心中反胃,但听到韩复的话以后,还是立刻大声说道:“戚少保固然乃堪比关帝爷、岳武穆的名将,但其所创制之战法,明季以来,天下之人只闻其名而不见其实,韩大人却能将此战法详加运用,收此奇效,足见将来亦是可与关帝爷、岳武穆和戚少保并称的当世名将。”

“哈哈哈哈。”韩复仰头大笑:“文昭兄再夸下去,本官感觉自己要不了多久,也要进庙里面吃冷猪肉了。”

王宗周陡然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比喻,一下子有些脑袋卡壳。

韩复摆了摆手,又道:“闲话暂且不扯,以文昭兄观之,本官此阵于对敌之时,可还有何瑕疵?”

“呃,大人明鉴。”王宗周努力地回想起刚才的画面,斟酌着说道:“此鸳鸯阵在大人的操练之下,已臻万全,若说瑕疵的话,便只有长枪、狼筅用老之后,敌人欺近时,恐怕会略有隐患。”

“不错,文昭兄所言极是,可见是用了心的。”韩复望着不远处的第一小队,接着又道:“不过等到真正对战之时,我必先以火铳手射击之,三轮铳击后,贼人必乱。到时候恐怕还能杀上来的,也不多了。若还有要杀上来的,则筅以救牌,长枪救筅,短兵救长枪。今日是我战兵第一次见血,心中难免紧张了些,因此在配合上,出现了一些漏洞。”

按照《纪效新书》上的要求,两个牌手是小队的重中之重。

贼人若是躲开一轮轮攻击,欺到阵前,对牌手造成威胁的话,则小队里的两个狼筅手,分别负责保护自己身前的牌手。

而长枪手保护狼筅手,短兵保护长枪手。

如果牌手阵亡,整个伍队士卒不问缘由,通斩!

今天第一小队在配合上,确实还是存在一点点问题的。

不过,考虑到他们也是头一次正儿八经的打仗杀人,这也在情有可原的范围之内。

那边。

王宗周又高声道:“大人果然算无遗策,考虑周全!”

“哎呀,文昭兄谬赞了,本官这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嘛。”

韩复笑了笑,不等王宗周再变幻其他词组拍马屁,抢先对旁边的传令兵道:“进行下一项。”

“是!”那传令兵是从桃叶渡就入伍的老兵,脸庞黝黑,身材精瘦,看着其貌不扬,却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气质在身上。

那传令兵应了一声,噔噔噔的走下了高台的楼梯。

过不多时,便隐没在了晦明晦暗的环境中。

王总周正好奇呢,韩大人今天不就是让战兵队的杀人、见血、练胆的么,没听说还有下一项科目啊?

正犹豫要不要问,王宗周就感觉到韩大人碰了碰自己的胳膊。

他低头一看,见到韩大人递过来一支忠义香。

王宗周这段时间在韩复、丁树皮、叶崇训等人的带领下,也慢慢学会这种新鲜的吸烟方式。

他连忙双手接过,就着火把点了。

刚吸了一口,王宗周讶然道:“大人,这好似不是忠义香的味道。”

韩复指点香烟,微笑说道:“这是卷烟坊特制的新型品种,叫做金顶霞,里面除烟丝之外,尚有薄荷、蜂蜜、香料等物,口感自与普通的忠义香有所不同。文昭兄可细细品之。”

这个是韩复根据后世的经验,连续和西贝货商量了好几个晚上,才最终制定下来的新款。(没错,这两人每天晚上就干这个!)

是准备面向士绅阶层,打入高端市场的,连名字都是借用的武当山金顶,主打的就是一个要将金顶霞和仙风道骨、仙气飘飘、得道飞升、步步登高等元素联系起来的心理暗示。

王宗周又吸了一口,细细回味了一下,感觉口感略显绵柔,确实和忠义香有很大的不同。

他现在对这个韩大人,真是有点五体投地,肃然起敬了。

还有什么是韩大人不会的么?

下次就算是韩大人掏出一个瓷瓶,说里面是他鼓捣出来的,可壮雄风之药,王宗周感觉自己也丝毫不会觉得有任何奇怪了。

两人吞云吐雾之间,忽然听到下面有声音高喊道:“抓拜香教,拜香教那个接生婆子跑了,赶紧追!”

那声音又高又急,于夜色之中毫无征兆的响起,把王宗周吓了一大跳。

他伸头往下张望,果然见到不远处,人影绰绰,好像确实有人在逃跑,而且速度极快,径直冲着高台这边而来。

王宗周下意识想要后退,眼角余光却瞥见韩大人面带似有若无的微笑,身形丝毫不动。

他强行把已经半转的身体拉了回来,眼看那黑影越来越近,心中不禁砰砰乱跳,喉头滚动,不住地咽着口水。

而此刻高台下面,只有第一小队的人在。

第一小队队长陈大郎,在听闻拜香教接生婆子跑了以后,很快就注意到了那团快速向着高台移动的黑影。

他立刻喝道:“第一队变小三才阵追击!”

这些天来,各个小队关于鸳鸯阵的各种变化,不知道操练过了多少次,早已烂熟于胸,听到陈大郎的话,各人肌肉本能般,就分成了两个小三才阵。

陈大郎又喝了一声,众人发足狂奔。

这些人平常除了高强度的各种训练外,早起还都要跑操,体能情况相当良好。

虽然是后发,但很快就要先至。

眼看已经可以看到那拜香教接生婆子的背影,就要将其擒获的时候。

忽然。

那拜香教接生婆子,包袱一抖,只听哗啦哗啦之声不断,包袱里的物事,雨点般倾斜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是银子,一锭又一锭的银子!

……

……

学前街和大北门街路口南侧的六合堂赌档,第二小旗第四小队的何有田,带着一个伍队守在门口。

他的任务是不许任何人从此门进出。

不管是赌客,还是打手,还是账房、伙计,还是什么人,只要是里面的人,通通不允许出去。

同样,外面的人也通通不许进来。

这个任务执行的并没有什么难度,因为叶旗总刚刚亲自带着两个伍队冲到了六合堂里面。

由于行动非常突然,六合堂内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站在门口的何有田,只看到有一个打手把手伸进了怀里,但还没来得及把里面的短刀拿出来,叶旗总就一刀砍了上去。

而剩下的人,几乎没人敢再反抗,两个伍队的人,很快就将一楼给控制住了。

这个时候,叶旗总正准备带着郭铁柱他们,去扫荡二楼呢。

任务进行的如此顺利,让何有田又高兴,又感觉自己实在是啥也没有做,等到任务结束之后,记功书办顶多在小册子上,给自己记一个合格。

这样的表现,很难引起韩大人的注意。

何有田手按着腰刀,站在门口,警惕的观察着外面的动向,实际上脑海里已经在盘算另外的事情了。

陈大郎是和自己一起调到的四队,一起提的伍长,结果人家现在都已经是队长了,而且当的还是全军战斗力最强的,第一旗第一小队的队长。

韩大人说了,等到这次打完了拜香教,战兵队还要扩充,还要再成立至少一到两个小旗,到时候,陈大郎说不定都有可能升上旗总。

狗日的,自己岂不就是一步慢,步步慢,再也撵不上人家了?

何有田回头看了眼六合堂内的记功书办,寻思着等到这个月饷发了以后,要不要请人家吃个酒什么。

但他这半个月,已经允诺了太多人请吃酒,银子又有点不太够用。

心中正算计着呢。

忽然。

“哗啦!”

“呼啦!”

夜色中,两道声音响起。

何有田回头一看,瞬间两眼发直,目瞪口呆。

他看到了有什么物事从高处掉落下来。

那是银子,那是一锭锭的银子,那是一锭锭从天而降的银子!

就落在自己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