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落地的方位是否有点不太准确？

盛历30211年年末，距离褚愿离开方州小界正好半月。

经过一夜的东躲西藏，在第二天清晨晨阳初起时，借助抑制药和二级灵具脸谱衣的帮助，褚愿和幺小幺化名冉清、袁霄，成功躲过巡查司的盘查，乘上第一班通向秦风谷的空际交轨。

经过审查点时也是比较惊险的，他们的运气不太好，碰上赋能者带队，对方似乎也是天道体系的，对灵素气息的感知非比寻常，两人差点就被发现了，好在褚愿走之前留了个后手，在他察觉对方有行动倾向时，立马引爆了留在城区入口前的一道印记，以爆炸声将盘查之人的注意力引开了。

接着他立刻将含在嘴里的药丸吞下，通过了盘查。

事后回想，也得亏这种抑制药被博识学会牢牢掌控，否则寰宇万界中所有跟神洲一样对非赋能者持宽松政策的世界都迟早出大事。

此时太阳还没有完全高挂，清晨的车厢内并没有多少乘客，不大的空间内总共六排座椅，分布在车厢两侧，每排七个位置，若是高峰期想必会挤满了人，但现在也只有褚愿和幺小幺两人落座，靠在正中一排的座椅上。

褚愿从车窗上看自己现在的脸，感叹这灵具的方便之处，仅是通过简单的描述，居然真的将他在老家时唯一一位朋友的脸给复现在自己脸上了，只是对于莫名其妙让冉清被巡查司记录上，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幺小幺就不同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在那驾驶座上基本就没下来过，疲惫的眼神映衬着她瘫软的身心，嘴里嘟囔道：“还好啊，还好你又给自己增加了二十年刑期，不然我们真要栽了。”

褚愿打量完老友的脸，开始研究座椅的材质，听到这话，眉头一皱：“感到庆幸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用词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团队？这座位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挺结实啊，又不像金属。”

“那是吸灵石做的，可以最大限度吸收暴走的灵素，目的是防止有人在空轨上闹事，理论上来说，这石头能把存世神明都关禁闭，但大概没人敢这么干。”

幺小幺无力地扶着额头，奔命一整晚，她的脑子已经开始迷糊了，褚愿微微侧目，将目光放在幺小幺的微微蹙起的眉毛上。

他在想，

为什么这个女生要这么拼命？

为了送人的任务？为了升变的材料？为了那模糊的生死界限？

一个人的力量，她能做什么呢？有什么意义？生命的形式有无数种，为了某一个目标去奋力追寻，也不过是抵达一个或许早已被驻足的终点而已，自第四次天灾结束以来，这寰宇万界一定有无数人为此努力过，但从结果来看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那没意义。

褚愿收回视线，合拢双眼，脑海中飘过一句话，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却是那么的深邃悠远——

“凡是存在，必有意义。所以凡是存在，皆无意义。”

渐渐地，他的周身泛起点点青白的灵素，打破了幺小幺刚刚收获的宁静，她不由得抬眼看向褚愿，恰好，褚愿也睁开眼，所以她看见了他眼中的那一抹平静，就像无风带的一弯池水，毫无波澜。

突然，另一列空中列车自窗外呼啸而过，将少年的眼眸吸引过去，看着无垠蓝天上急速飞驰的钢铁飞龙，少年的眼中闪耀出惊异的光彩，他发自内心为此赞叹！

这一刻，褚愿眼中的平淡全然消散，刚才的一切仿若错觉，他又变回了那个热衷新奇的少年。

[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你，不过..至少跟你在一起不会无聊，也不会崩溃吧。]

幺小幺在心里这么想着，虽然还在担忧巡查司的追捕，不过多少缓解了些许紧张的情绪。

直到十来分钟后，当悬空的列车翻过奉请城郊的山峦，驶过大地之外的海洋，幺小幺心中的悬石才算落地，她一下子靠在褚愿的肩膀上，长吐一口气：“兽潮期间巡查司不可能分这么多人手跨境追查两个毫无证据的嫌疑人。我们暂时安全啦！”

听到少女的欢呼，褚愿微微扬起嘴角，轻抚搭在腿上的粉色长发，又略微起身望向下方的海洋，突然愣住了，这海是黑色的？

“海水表面那层黑黑的是什么？藻类吗？居然覆盖了整片海洋。”

幺小幺头都没抬，愈发瘫软，无力说道：“算是吧，这片海域曾被第一天灾遗物——混沌残余污染过，又经历过六次毁灭性灾难，因此被叫做七寂海，浮荡在海洋表面的物质是已经失去活性的受污染浮游生物，但不能碰，这些污染物一旦接触到炼化后的灵素就会活过来，然后不顾一切进行吞食活动，低阶的赋能者碰了就等着变成海绵吧。”

“噫！好恶心！”

褚愿有密集恐惧症，光是想想都够了。

幺小幺望着车顶盖，想了想，补充道：“但你可能行。不过那很危险，很！危！险！”

褚愿无奈看去，在心中轻叹一声，形象塑造很重要啊。

“嗯，大概还有一小时车程，我睡会，困死了。”

说罢，幺小幺很自觉地往褚愿大腿上一滑，没两秒钟就扯起小呼噜，褚愿一愣，睡得真快啊！

不过还是将手轻轻搭在幺小幺的腰间，将她小心揽住防止跌下去，然后他也靠在座椅上，再次阖眼。

无垠蓝天上，列车驶过荒野，越过山间，于奉请大地呼啸而过，当褚愿再次睁眼时，眼前的一切却让他错愕不已。

他不在列车上，身边也没有幺小幺。

头顶是昏黄的天幕，数不清的银灰色球体悬挂在幕布之上，金黄的河流自球体的缺口中缓缓流下，像是瀑布，从四面八方汇聚至他的脚底，形成一条蜿蜒曲折的黄金长路，延展向前方未知的境地。

褚愿不知这是何地，他四处张望，眼中除去一片昏黄景象外什么都没有，他似乎只能沿着脚下的黄金之路向前迈进。

但在走了不知道多久后，脚下的路却很突兀地断绝了。

前方是一处悬崖，悬崖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渊谷，金黄的雾气将谷底笼罩，而在雾气之上，还有着一扇门，一扇支撑天地的巨门。门扉紧闭，不露一丝缝隙，与之相比，褚愿就如同一只举目望天的蚂蚁，只能心中的震撼全都刻在脸上，却无法用言语将其描述出来。

不过虽然遮天蔽日，但褚愿还是能看清其上的纹路与装饰，这让褚愿的表情由震惊转换为了困惑。

“这门看着..咋这么眼熟啊？”

就在这时，脚下的悬崖开始颤动，褚愿暗道不好，想跑，但如想象中那般悬崖塌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可是更让褚愿脑海翻腾的事情紧随发生！洪钟之音再现！那些被诵念出的文字不带一点前奏地闯进他的脑子里，瞬间炸响！

[..岁星生玄..辰星濯秽..太白织天..荧惑炼物..镇星自定..五方显君..岁星生玄..辰星濯秽..]

“草！”褚愿抱着脑袋趴在地上，脸色痛苦而狰狞！他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这门了！“这儿难道是那宝殿里面吗？！”

可这一次这洪钟声响似乎不准备放过他，不论他再怎么挣扎都无法退出这片空间，渐渐地，那诵经之声愈发厚重，其势头几乎要将褚愿的脑袋炸裂！

褚愿尝试运转命脉来对抗，但在外界所向披靡的火焰在此刻却像是初生的小火苗一样，啪地一下就消散了！连带一起沉寂的还有他的命脉。

这顿时让褚愿心生绝望，这该死的声音到底是哪来的？！

就在这时，他的面前突然生出一朵洁白的莲花，伴随莲花的缓缓绽放，褚愿脑中的声音愈发减小，当莲花彻底绽放的那一刻，一道漆黑的光柱自莲花中心冲天而起！霎时间，金黄的雾气被搅得汹涌翻滚，在褚愿的眼前卷起阵阵漩涡！

然而这一切却在最后伴随着一声如鸟鸣般的清响归于了平静！

褚愿怔愣在原地，双手还抱在头上，他完全不懂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因为雾气被光柱搅动散去，他看见巨门的下方居然还有一片平地！远远望去，似乎有一道被浓雾包裹的人影盘坐在地上，静静地面对巨门。

但雾气很快就重新凝聚，金色的气旋迅速将巨门周遭笼罩，就在那片平地即将被遮掩的瞬间，褚愿看见那人影转过头来，那一眼，于褚愿的面前展开银河的画卷，以瀚海星辰点缀冥空，将寰宇光辉映入他的双眼！

那只眼睛中蕴含着无尽的威压，只是看一眼，褚愿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便再度向后倒去！同时周遭的一切也在这晕眩中逐渐扭曲，直到一切景象都被融于黑暗之中..

褚愿猛地睁眼！迎面对上的是一对充满焦急的蔚蓝眼瞳，他怔愣数秒，呢喃道：“小幺？”

幺小幺长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灵具，转身坐回位置上，感叹道：“哎哟我的大少爷，你可吓死我了，你又开始浑身抽搐了，我是叫都叫不醒你，好在这车厢里全是吸灵石，否则你要是再燃起来，咱们就只能祈祷这车厢够结实了。”

“诶？”幺小幺突然愣住，赶紧起身又凑到褚愿面前，扒拉开他的眼睑，惊诧道：“你的瞳孔..诶？！你的瞳孔里为什么装上一条银河了啊？！而且..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这种瞳孔..”

“嗯？！”褚愿惊讶地转过头去，借着车窗的反光，他看见瞳孔中发生的变化，犹如瀚海星辰在其中闪烁。

“睡个觉还带上美瞳了？？”

褚愿的下巴都要砸到车座上了，但幺小幺带着质疑的目光看向他，摩挲着手指，问道：“老实交代，怎么回事？”

褚愿怔怔地回头，而后眉眼微沉，挠头说道：“我的命脉里有一座宝殿，先说好，我对它是一点都不了解，只是每次看见它我都会听见一段诵经的声音，可醒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我可以确定经文中有岁星俩字，还有就是命脉印记上的异兽，也是它干的，然后..这双眼睛..大概也是，还有..什么来着？”

褚愿皱紧眉头，刚才梦里的事情他又记不清了，只记得无穷无尽的金色迷雾和一扇巨大的门...

幺小幺手中的动作瞬间停止，愣住了，突然开始交换秘密环节？！

“不是..等等，我捋一捋，你这一下搞得我有点晕晕的..”幺小幺揉了揉太阳穴，晃晃脑袋，然后看着褚愿。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幺小幺突然惊呼起来：“你命脉里有一座宝殿？！这又是什么情况？我从来没听过也没见过啊？博识学会都没收录过这种情况！”

褚愿尴尬地笑道：“你看，现在你不就见到了？”

幺小幺起身在车厢里来回踱步，走两步就看一眼褚愿，看得少爷浑身哆嗦。

“所以你想找岁星木，根本就不是因为法元师傅透露给你的升变方向？是因为你脑子里的经文？”

“嗯..不能这么说，只是这方面原因占比更大。”褚愿没否定，但也不完全肯定。

“不对，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们还在星舰上的时候应该是你第一次接触到那经文，但刚落地就有位传奇工匠师傅来告诉你跟经文有关的东西..”

幺小幺心里寻思不对，立马掏出手环准备跟安修山联系，结果刚打开手环的通讯录，就看见了安修山发给她的消息，不由得脸色大变！

“法元师傅遇袭了？！”

“啥？！”褚愿也赶紧凑过来看安修山传来的消息——[两位，师父遭受不明袭击，目前正在夏平区中央医院休养，两位暂时不要回夏平区来，恐有危险。]

“昨天跑了一晚上，我都没注意到安大哥的信息，”幺小幺瞪大双眼，坐回靠椅上，陷入思考状态..“所以当时透露岁星木消息给你的人，真的是法元师傅吗？我记得【命运】体系和【神秘】之路上都有位格能够变幻姿态来着..但那都是高位格赋能者的权能..你这是沾上谁了啊？”

褚愿也沉默了，对他来说被算计也是家常便饭了，但眼下的情况迷雾重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幺小幺考虑许久，最后提议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吧，秦风谷先不去了，看看巡查司还能查点什么东西出来，等到时局相对稳定，我们再做打算，反正时间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

褚愿紧锁眉头，思考许久，最后摇头说道：“不，秦风谷要去，别忘了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找到货物，至于岁星木..若是风险真的太大，暂时就不管了，我也不是这么急着往上走，距离我超然才过去半个月，如你所说，未来时间还长，这事儿不急。”

幺小幺有些感动，但还是思索再三，最后点点头：“..至少得先解决一件事吗？不是不行，相比较起来，货物相关事件的危险程度应该比不上你命脉里的宝殿，但位置都在秦风谷，保不准会产生交集，若是真有危险..后面的一切都要万分注意了，一旦情况不对，我们哪怕去巡查司自首以寻求庇护，也比被阴影里的恶棍算计得死去活来得好。”

“嗯。就这么办。”

..

又是半小时后，空际交轨自奉请边境呼啸而过，驶入一片四面围山的山谷中，不过褚愿感觉这些山谷不是自然形成的。

“叮，本次列车已抵达终点站，秦风山谷，请各位旅客携带好随身物品，做好下车准备。”

随着语音播报声响起，列车顺利停靠在秦风谷车站，大脑风暴后又睡下的两人迷迷糊糊间乘坐高空电梯下落到陆地站台，但刚出车站，眼前的景象就显得有点不太真实。

金黄的麦浪在田野间滚动，乡土的沉稳弥散在每一个过路的行人身边，这似乎是一个极具乡村风情的集会地？

幺小幺张大了嘴，吃惊道：“这车给我们送哪来了？神洲现在还会有这种地方吗？”

褚愿也眉头一皱，瞬间清醒过来，这地方跟奉请城比起来怎么这么质朴？等等，那是什么？褚愿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向门外正在移动的一架方形物体...

“卧槽！怎么还有马车啊？”

这跟头顶上那高速飞驰的玩意儿是一个时代的东西吗？然后他就注意到了车站外那座高高的石碑，上面以红漆刻写着眼前区域的名字——月亮镇。

这一刻，不论是初入寰宇的褚愿，还是久经星海的幺小幺，都傻眼了，在一阵沉默后，褚愿嘴角抽抽地指着那石碑问道：“小幺啊..这地方..它正经吗？”

幺小幺只感觉脑门一阵刺疼，摆手回道：“别问我，连你这古代来的物种都没见过这种风景，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褚愿琢磨了两秒，猛地低头盯着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