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龙同朝,家父千古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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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亦恐其有异志

重归邺城的高澄根据高欢临终的建议提拔了不少高氏的拥趸:

任命自己的姑父厍狄干为太师;

汾河刺史贺拔仁为太保;

领军将军可朱浑元为司空;

左仆射高洋迁任尚书令,领替高澄的中书监。

慕容绍宗为右仆射。

......

在高澄的一系列安排下,本因为侯景反叛而人心惶惶的邺城,局势逐渐趋于稳定和谐。

东柏堂外。

高澄再一次宛若拎起小乌龟般拎起了高殷。

“你这竖子,为何总是要在东柏堂外趴墙根偷听,若非念及你年幼,按例当。”

高澄手掌仿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高殷:“阿耶说,大伯那天的轻慢之举是因为吃醉酒了。

而我的举止太过激动,引来了群臣的目光,使大伯陷入了难堪的地步。

我觉得阿耶说的有很道理,所以我很愧疚。

但我身上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可以献给大伯。

是故,我想着能不能到东柏堂里为大伯分忧和效力。”

高澄凤眼微怔:“你当真如此想?”

高殷眨巴着大眼睛,颔首称是。

高澄大喜,不禁感慨:此子竟有如此心意,不愧是温良恭顺的侯尼于所教诲过的。

高澄手指竖起三个手指,眯着眼、弯腰笑道:“我可以让你堂堂正正的进入东柏堂,不过有三个条件。”

高殷昂首:“大伯但说无妨。”

“其一,你得和孝琬一起来。

其二,对于东柏堂里发生的事情,只进不出。哪怕是你的父母,亦不能言。

其三,我还没想好,想到再告诉你。”

高澄每说完一条,手指竖起的数目便少了一根。

高殷接连颔首。

向来心大的高澄遂让高孝琬和高殷在有空的时候,可以一起过来东柏堂旁听时政。

五月下旬。

东柏堂内。

殷和高孝琬席地危坐,宛若两个伴读书童。

高澄手持一把饵料,喂食着临窗的竹笼里,自己养的金丝雀。

陈元康在查阅谍报,为高澄逐报分析:

“二月上旬,伪朝名义上加授侯景太傅,河南大行台等虚衔,实际上却不见任何兵马调动。

想必是那宇文泰认为侯景狡诈,首鼠两端,不愿意派兵支援。

二月十五,南梁加封侯景为河南王。

三月三日,萧衍幸同泰寺,舍身如大通元年故事改元,太清。这不提也罢,菩萨皇帝这回应该是第四次出家同泰寺了。

三月初九,南梁声称派遣司州刺史羊鸦仁率军三万,运送粮草辎重无数,欲北上前去接应侯景。

想必是那南朝的菩萨皇帝真以为侯景是真心归附他,又开始大发慈悲了。

三月下旬,镇守河桥五城的镇南将军慕容俨,复克洛阳和陈郡。

当初沙苑战败后,伪朝荆州刺史郭鸾趁机率军进攻我国东雍州,时任东雍州刺史的慕容俨苦苦拒守两百多日后,成功破敌。

如今收复失地,这慕容俨确实是个足以独当一面的良将。

五月,颍川以北的地区在河南诸将的努力下,悉数收复。

五月二日,我朝武卫将军元柱率军三万与侯景在颍川城北发生遭遇战,被侯景击败。

这元柱所部本就是因为先前韩轨行军缓慢而后续增派,欲以此督促韩轨的。

元柱本人不过宗室草包将军,所率领的部队也只是临时从河北各州抽调的,败给狡诈的侯景也不算是出奇的事情。

是日,在颍川境内按兵不动多日的韩轨亲率大军支援元柱。

侯景大败,只得退守颍川城。

韩轨遂将侯景围困颍川城内。

这韩轨正月便责令其南征侯景,行军缓慢,如今大小历经十余仗,多有围城之举,却少有破城之功。

真不知韩轨他是念及和侯景的同袍之情,还是在养寇自重?

五月中旬,伪朝声称派遣荆州的王思政与关中的李弼、赵贵兵出两路,累计两万军队,前来支援侯景。

想必是那侯景向伪朝承诺出了莫大的好处,才能让那小心谨慎的宇文泰愿意发兵了。”

陈元康放下谍报,拿起韩轨最新送来的信笺,查阅后,沉默不语。

“长猷何故不继续言语?”

“韩司空请求,如若伪朝果真兵援颍川,若如坚持屯居郊野,继续围城颍川。

恐怕会陷入腹背受敌、里外夹击的险境。

加之多日征战兵马疲劳。

请求允许他暂且撤军回邺,稍作休整,再伐侯景。”

高澄闻言,将手上的饵料碾作齑粉,临窗抛撒在了室外的水塘里。

引得一众鲤鱼竞相探头争抢。

高澄怒斥:“韩轨老儿,奇货可居,正月便责令他南征侯景,至今四月有余,行军缓慢宛若蜗牛,遇见叛军也是消极应战。

这韩轨老儿还美其名曰:‘晋阳铁骑不谙河南之地,应小心勤慎为先,步步为营为策,徐徐图之为略‘。

一路上韩轨老儿还拿麾下士卒水土不服,多染风寒,马匹多呕病等等理由来搪塞我!

我看他分明就是记恨我当初罢免其职,不愿为我尽心效力。”

【韩轨出任瀛州刺史时,在任上贪污,被御史举发弹劾,高澄遂削除其官爵,不久后为高欢所复起】

“当初念及韩轨是阿耶的姻亲,遂将平叛侯景的重任委派给他,没想到他还是辜负了我的器重。

【韩轨的妹妹韩智辉是高欢的初恋。

年少时的高欢曾向韩智辉求亲,韩家因嫌弃高欢出身贫贱不肯答应。

后来高欢发迹,依旧对其念念不舍,待韩智辉成为寡妇后,遂将其纳为妾室】

长猷,你说事至如此,我该不该答应他的请求呢?”

陈元康正欲出言时,见旁落里的高殷双手按着大腿,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遂建议道:

“我见太原郡公府的小公子一向聪慧,对事颇有见地,不妨请他说说看?

如有不妥,我再进行补充。”

自打晋阳一见,陈元康发现自己对这个年轻的后生尤甚感趣,很想知道这位早慧的小公子才能可以达到什么地步。

高殷大为诧异。

这陈元康不愧是当世良臣,谋士向来以建言为崇,他居然能将建言的机会分给别人,难怪能深得高欢和高澄两代人的重用。

高澄笑而落座:“长猷是懂集思广益的。”

其实能为高澄出谋划策的人大有人在,而如今能被高澄逢事必相商量的,却唯有陈元康一人。

高澄继而对着高殷说:“你这竖子,且说说看,可有什么好见地?”

高澄发现自己竖子叫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就索性不改了。

高殷作揖说道:“一将无能,遗祸三军!事已至此,韩司空已然不宜领兵。

我认为大伯应该允许他的请求,只不过待韩司徒归邺,应该选择新的主将前往河南平叛。”

高澄深以为然,顺势问出:“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和。

那待韩轨归朝之后,我欲杀之以儆效尤,你以为如何?”

“大伯不可。眼下侯景的叛乱尚未平定,而韩司空并无大错,且有颖川破敌之功,又是勋贵老将,若是杀之。

大伯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时局,恐怕又会变得人心惶惶起来。”

高澄情不自禁继续作问:

“那你觉得应该选择谁来作为新的主将呢?”

高澄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问题涉及到,将领任用的重大事宜。

高殷选择投桃报李,将献策之机抛回给陈元康。

“小儿年幼,知道的当世之人本就不多,了解过的人更是几近没有,无法回答大伯的问题。

陈公执掌机要已久,选贤任能的事情,大伯应该要问陈公。”

【高澄四月入邺时,拜陈元康为散骑常侍、中军将军,封昌国县公】

陈元康颇为诧异,眼光忍不住瞥向高殷,暗叹:此子竟然还懂得礼尚往来?

高澄遂问策陈元康。

陈元康对曰:“世子,对付侯景的人,大丞相不是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吗?”

“长猷是在说慕容绍宗吗?

可慕容绍宗是北燕慕容恪的后代,未免会有光复之志,我与他也素无交情,对他不甚了解。

且慕容绍宗又是尔朱荣的表亲,当初若非尔朱兆蠢笨,屡次不听从慕容绍宗的建议,我的父亲又怎么会成为如今的大丞相呢?

如此大才者,我的父亲尚不敢重用,我亦恐其有异志。”

高澄一锤定音:“眼下姑且同意韩轨的请求,至于慕容绍宗我且在试探一二,至于后事安排,待到韩轨回来再议!”

眼见高澄不容置喙的姿态,陈元康遂颔首噤声。

高殷离开东柏堂,迈着鸭子步伐来到大将军府内西侧一处僻静的院落里。

若是细究会发现这座院落不远处有一间酒室。

而那间酒室正是当初高殷和高孝琬撞破高澄欲强幸李昌仪的案发现场。

院落里李昌仪一身袴褶服,正巧在庭院上顾自射箭。

【袴褶服:上服褶衣而下缚袴裤,便于骑射,属于戎装,在北朝男女兼可穿】

高殷对这个充满剧情的美妇很是好奇,接连数天总会不知不觉中路过李昌仪所居的院落。

李昌仪容貌美艳,身材高挑,体态轻盈,甚是可以说是有些偏瘦。

李昌仪长身而立,弯臂搭箭,很是英姿飒爽。

李昌仪又是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高殷拍着小手叫好。

李昌仪再搭一箭,箭矢的方向却是偏移到坐在门槛上的高殷。

李昌仪嗔道:“你这小屁孩,何故三番五次来偷看我?”

高殷站起身来,叉腰道:“我可没有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睁着看眼看的。

我前几次来,你都没有赶我走,那不就是在默认我的拜访吗?

既然你都默认了我的拜访,我又怎么能算是在偷看呢?

如果硬要说是偷看的话,也就酒室里那一次见你衣衫不整,好奇偷看了几眼。”

“你这小儿,强词夺理。”

李昌仪蓦然反应过来,面色羞赧:“你怎么还记得那件事?小孩子的记忆不都应该是三天忘两天吗?”

“自然是因为我善呀。

况且你那一副遭歹人所迫的凄惨模样,如何不教人影响深刻呢?

我看你武艺不凡,若你不从,我大伯又岂能强迫得了你?

可如若你是愿意的话,也不知道当时的你为什么要装作一副很不愿意,不堪欺辱的柔弱姿态,刻意屈身迎合我大伯呢?”

李昌仪美眸微怔,旋即面色潮红:“你这登徒小儿,年纪不大,倒是满嘴浑话。

早闻太原郡公府家早慧,可你又哪里知道我的不得已之处呢?”

乱世浮沉,所有的一切都是权力的附庸品。

李昌仪调转箭头,重指标靶。

戎装女子又是一箭射出,虽也中靶,但却离靶心远了两寸,显然心思不如方才集中。

李昌仪顾自叹气,便也没有了继续射箭的兴致,遂要返身入屋。

高殷迈着鸭子步伐跟了过来:“我阿耶说,越美丽的女人就最危险。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因为越美丽的女人就越容易他人所觊觎,而如果是被位高权重的人所觊觎到,那么这个美丽的女人确实会陷入危险的处境。”

李昌仪美眸惊起涟漪,仿若对此有切身感受,遂将高殷一把拉到房内。

蹲下身子依旧比高殷要来得高的李昌仪细长的十根手指扣住高殷的那并不算厚的肩膀:

“你阿耶的话可能不是那个意思,但你说的好像也很对。

那你再说说,如果位高权重的人夺得了他所觊觎的女人,但是又不好好对待,这是为什么?”

高殷往下瞥了瞥李昌仪那略微有些贫瘠的胸怀。

高殷明白李昌仪自有独自的见解,但还是忍不住想从别人那里得到可能更好的答案的心态。

“大伯志在四方,向往的是纵横天下,又怎么可能受累于儿女情长?

又怎么会刻意怜惜一个夺来、于大事无所裨益的美人呢?”

李昌仪细指点住高殷小嘴:“我可没说是你大伯。”

李昌仪继续问道:“那如果这位高权重的人对待其他侍妾都挺好的,就唯独苛刻对待那个夺来的女人。

只肯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还以此为乐趣,这又是为什么呢?”

高殷挪开嘴前玉指:“我大伯是个有恶趣味的,既然是出于夺人所好之举,他自然要享夺人所好之趣。

你和大伯的事情原委,我但当知晓。

当初尚为高慎妻子的你宁死不屈从我大伯的淫威,后来你身陷囹圄,我大伯遂将你强纳为妾。

大伯当初轻薄于你,本就是出于抱复高慎的心态,后来强纳美人的他又怎么怜惜当初抗拒过他的你呢?

倒不如说,出于他的恶趣味,他就喜欢看武力上具有反抗能力的你,一副不堪其辱却又不得不从的模样。

我大伯是懂得享受征服的感觉的。”

李昌仪美眸中流光微转,不置可否。

旋即,李昌仪细指擦过眼眸,继续问道:“你才三岁,哪里听得这些事情的?”

“你和阿母同出赵郡李氏,算是半个同族的我听到这些事又有什么奇怪呢?

我阿母还教导我说要和亲戚处好关系,而且我看我阿母常常一个人家很无聊的模样。

这不就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看能不能将你引荐给我阿母,不然我三番五次来拜访你干嘛?

你不会以为我一个三岁小孩贪图上了你的美貌吧?”

说完高殷还不忘瞥向女子那并不算大的胸怀,噘着嘴给了个不是很认可的表情。

“你这小屁孩,身子明明就是个小不点,嘴巴倒是尖厉得很。

难怪经常听见你大伯打你的屁股时,你哇哇叫的声响。”

李昌仪遂掏来了几块糖打发走了高殷,声称自己如果得空的话,会去拜访李祖娥的。

后来的日子里,高殷时常带着诸位堂兄来到李昌仪的院落看李昌仪舞枪弄棒,弯弓射箭,操练武艺。

高殷时常感慨,听闻这李昌仪骑术高超,可她那一双隔着袴裤、形状虽身动而若隐若现的大长腿,怎么给人感觉尤甚纤长细瘦呢?

而这般纤细的大腿又如何能招架得住骏马奔腾时的顿挫感呢?

莫不是被当成金丝雀豢养在大将军府里太久了,以至于腿脚日渐消瘦?

高殷不在细究,转念感叹,好腿不可辜负,难怪高澄喜欢从后面蹬。

五月底,慕容绍宗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

另外,高澄还将心腹崔季舒任命为黄门侍郎、领主衣都统,崔季舒原先教授诸公子音律的事情则暂且作罢。

黄门侍郎属皇帝近侍,可以出入禁中。

主衣都统,掌皇帝御衣。

高澄此举无疑于是派遣崔季舒去监视元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