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汉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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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不如一斗米

京城东城因临近漕运终点,是故富商大贾云集。

而京城西城,则截然相反,多为朝廷官员的居所。

是故,坊间有“东富西贵”之说。

此刻,西城一座府宅内,书房之中,王洽取出一个长长的锦盒,锦盒以檀香木制成,上面雕刻的花纹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仅是这个盒子,就极为名贵,拿到坊间,也能换下不少银子。

但盒中之物,却是更显贵重。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王洽忙将锦盒合上,目光朝门外看去,见是自家的管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王才端着一碗茶水走进书房,见着眼前一幕,亦是一惊,手中茶碗都没来得及放,先是将门户掩好。

“王才,你跟着老爷我有多少年了?”

听着这话,王才脸上露出笑容,恭声道:“老爷,到了今年,差不多有二十年整……”

闻言,王洽亦是微微一笑,道:“那今日,老爷我就让你开眼,涨一涨见识。”

说着这话,王洽小心翼翼的将锦盒打开,从其中取出一个画轴。

“老爷,这是?”王才见自家老爷如此神态,不禁问了起来。

“这是五代之时董源的著作《江堤晚景图》。”

王才亦是一惊,他虽只是一个管家,但这么多年,追随王洽走南闯北,亦是大长见识。

尤其是知道自家老爷喜欢古画,王才没少在这上面下苦功夫。

莫不然,王洽也不会时不时的与其讨论画作。

而董源,乃是五代南唐时期的绘画大师,南派山水画的开山鼻祖,乃是画界当之无愧的四大家之一。

其画作,在这个时候,说是一画千金,也不为过。

王洽细细的将画轴展开,摊开在案桌之上,仔细观摩着,脸上满是痴迷之色。

良久,王洽重重叹息一声,道:“可惜啊!这画,马上就不归老爷我喽!”

“老爷您何出此言?”王才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如今韩阁老审理魏逆一案,得知董源这幅《江堤晚景图》在我这里,所以央派人来借,你说,我能不给么?”说到此处,王洽亦是一脸肉疼之色。

“老爷,韩阁老不是说借么?这有借总要有还,这画儿,不还是老爷您的么?”

“蠢货。”王洽骂了一声,道:“韩阁老他说是借,拿回去观赏观赏,我若是真借,那不成了我不晓事理么?”

“所以,这画,只能送,不能借。”王洽重重叹息一声,言语之中,充斥着诸多无奈。

“但愿这幅画,能给老爷我,换个上好的官位回来……”

正在这时,门外一名小厮高声道:“老爷,茅元仪求见。”

“这楞货怎么又来了?”王洽眉头微皱,显然此刻被打搅了兴致很不高兴。

“老爷,要不我去把他赶走?”王才见状,在一旁忙出了个主意。

“算了,还是见见罢!”王洽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之色,道:“他和孙承宗有旧,孙承宗曾为帝师,此番说不得也会被皇帝启用,拂了他的面子不好……”

“那上次他送来的那本《武备志》?”王才目光中露出迟疑之色,从一旁拿出一本厚厚刻印成册的书籍。

“我不是让你扔了么?这东西怎么也好拿出来,还让我进献给皇帝……”

“去,抓紧给我处理了,不要放在老爷我的书房里,碍我的眼。”

“是。”王才应诺一声,当即捧着那本书离开。

王洽则是将手中的《江堤晚景图》仔细收了起来,放在了锦盒之中,然后藏了起来,这才朝大堂走去。

大堂之中,茅元仪一脸焦躁之色,见王洽出现,连忙走上前去。

王洽见状,亦是一脸和煦,笑道:“贤契啊,今日怎么又到了我这里来,是出了什么事么?”

茅元仪当即就道:“王公,方才我在及第楼,可是听了一件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王洽好整以暇。

茅元仪当即将在及第楼刘之纶,李若涟几人的谈话内容诉说了一遍。

王洽闻言,却只是笑了笑,道:“贤契,不过士子议论,岂能当真?”

“那奴酋只在辽东肆虐,如何能破边入关,打到京城?”

见王洽如此态度,茅元仪不禁大急,道:“王公,事关重大,还请王公速速将此事禀报陛下,以防后患呐。”

“蒙古诸部若是迫降于建奴,则我大明九边之地,皆有可能成为建奴破边入关之所,届时黎民涂炭,王公忍心见百姓流离失所么?”

“贤契,你未免也太过夸大其词了,我大明精锐尚在,九边皆有重兵镇守,那建奴断断是不可能破边入关的。”王洽脸色平淡,显然对于茅元仪所说,并未当回事。

见茅元仪还要劝说,王洽脸上顿时露出不耐之色,道:“贤契,坊间士子不过胡乱议论,你怎可当真,还要我禀奏陛下?”

“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空理会此等议论?”

王洽强行将茅元仪话语打断,随即脸上又露出笑容,道:“贤契啊,令祖父茅坤乃是有名的古文大家,吾亦是仰慕已久,不知可否有缘能借书稿,予我一观?”

“王公,家父历来珍视祖父书稿,恐不能相借……”

闻言,王洽脸色顿时平淡,兴致缺缺,道:“既是如此,那吾也不强人所难,此事,就算啦!”

随即王洽就端起茶碗,表露送客之意。

茅元仪见状,亦是深感无奈,离开王洽府邸。

他刚离开没多久,就听见王府偏门一阵吵闹,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只是一眼,顿时如遭雷击,忙走上前去。

茅元仪看到那人手中捧着的《武备志》,忙道:“这书,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你说这些啊?”小贩指着面前那厚厚的一摞书,道:“这些不甚值钱,方才有户人家,将这些书作为废纸,不过一百文钱,就卖予我了。”

“什么?”

“呐,就是这户人家卖予我的。”眼见着茅元仪不信,小贩努了努嘴,指向了王洽的府邸。

而茅元仪则是瞪大双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花费十五年,连科举都因此而放弃的泣血之作,居然被当作废旧书稿,只卖了一百文钱。

一斗米尚且一百二十文钱,而他费尽心血所作,竟然连一斗米都不如。

世道昏昧,明珠蒙尘,竟至于斯。

茅元仪不禁感到一阵悲凉。

去岁,他因为跟随孙承宗,得罪了魏逆,故而被削去官籍,不得以返乡。

在听说魏逆倾覆之后,他昼夜兼程,赶来京城,就是打算向新帝献上自己泣血所著的《武备志》,期望能对如今大明的边疆战事有所助益。

可不想,却是所托非人。

“小哥,这是一两银子,这些我要了。”茅元仪嘶哑开口。

他从身上摸索出一两纹银,将书都换了回来,紧紧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