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这……这就是乾元吗
秋风萧索,细碎的沙粒纷飞。
繁荣时有繁荣时的模样,萧条时有萧条时的模样。
天地总在那里,永远都不会改变,而改变的,就只有存活在中间的人。
荒凉之地,树木因为被扒掉树皮而枯死,风干的枯木随着风儿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地面一片空旷,连一根枯草都没有。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官道上,装备精良的士兵拱卫着颇为精致的马车,不急不徐地前行。
帘布遮盖着,官老爷们看不见马车之外的世界。
“殿下,怎得,不说话了?”
秋风徐徐,吹起女子如瀑长发。
明辰转眼看着面色肃穆的二皇女,轻笑着问道。
现在是第五天了,使者团速度不快,但也走出去好远了,已经远离京城,去到了另一个州郡。
而出城时笑意盈盈,满脸期待的皇女,随着路途走远,也收敛了笑容,脸色愈发沉重,渐渐也不说话了。
倒并不是因为即将奔赴生死未卜的刑场,而是因为……
“明辰,这……这就是乾元吗?”
萧歆玥似乎是失了魂一般,随着车队前行,双目有些空洞。
直到明辰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并没有转头看明辰,而是看向了四周,轻声呢喃道。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官道周遭,破落的村庄,几个空洞的目光投射了过来。
三三两两,几个妇女儿童坐在地上,目光看着车队,他们身上穿着无法遮蔽身体的破碎布片,脸颊凹陷,眼神空洞,瘦的皮包骨,状若野鬼。
一路走来,这样的景象,萧歆玥见了好几次。
从起初的震撼,悲恸,再到现在的麻木,疑惑……
士兵们前行,对此置若罔闻,似乎并不在意。
董景明那些官员也安稳的坐在马车里,并不关注外面的事情。
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
大家似乎都不关注这些人,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枯草。
萧歆玥感觉要么是她不正常,要么是这个世界不正常。
直到明辰唤她,她这才找到了可以说话的人。
周遭的气氛,那些百姓空洞的目光,仿佛是一只手掌,紧紧的掐在了她的咽喉,令她喘不过气来。
明辰垂了垂眸,面色平静,回道:“殿下,这就是乾元。”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这怎么能是乾元呢?”
萧歆玥似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眼仁瞪了老大,不住摇着头,不愿意相信一般,轻声呢喃着。
明辰挑了挑眉,反问道:“殿下以为乾元是什么样的呢?”
他们现在是在往北走,北边靠近北境战场,国家发动战争优先会向最近的地方抽取粮草和兵力。
粮食、人力……当国家下达指令,基层的官员会如同抽血泵一般,源源不断地将资源从地方抽取出来,供给中央使用。
理所应当的,这里甚至比之他跟凌玉上京赶考路上所见的贫苦村落还要更苦一点。
萧歆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我……我……”
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京城,
而京城再怎么困苦,也不曾短过吃喝,即便是路边的乞丐懒汉,也不曾见过这里这样的人。
她知晓如今国家倾颓,百姓们的生活不太好。
但是情报上的文字,跟具体看到的景色,那是截然不同的冲击,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
繁荣的京城是假的,越阳只能代表越阳,代表不了乾元。
而这里,却是无数个家庭最为真实的写照。
原来,乾元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
怪不得,怪不得南方会有人身披血衣造反,纵使以身赴死也无所畏惧。
乾元令他们连活都活不下去了,他们如何还认这个国家?
萧歆玥不说话了,先前明辰点醒了她,现在倒也不会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去自责。
离开了京城那景致的桃源囚笼,她现在来到了真实的世界,窥探到了无法想象的景色,她或许需要一点时间去思考,去接受。
……
日落西山,天色晦暗。
使者队伍进了一座城市,街道上人烟稀少,人们见到了官兵来,便远远跑开。
“哎哟~各位大人,你们可是来了!”
“这一路上辛苦了。”
“下官早已准备好可口的饭菜,还望各位大人赏脸。”
知县府门口,一小老头穿着一身官袍,着装得体,满面红光,与之街边所见的那些零碎的平民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早早在门口等候,远远看到了明辰这一行走来,便是快步上前来,亲自接着马车之中的董景明下车,搓着手掌,面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朝着董景明说道。
“嗯~”
董景明微微颔首,轻轻应了声,垂眼看他:“你是……”
董景明语声拖长了些,就是等着对方搭腔呢。
小老头赶忙道:“下官落离城知县,董建辉。”
分明是年龄更长者,但却卑微的不行。
董景明抬了抬眼,饶有兴致地问道:“董建辉?你也姓董啊?你家是哪的?”
老头儿躬身拜道:“回大人话,下官祖上是彭州临海人。”
“哦?”
董景明眼睛一亮:“那你我可是同乡啊!”
小老头面色一喜,但却低头谦卑道:“不敢不敢~”
“董大人才是我彭州之光啊~”
董景明确实是彭州人,小老头儿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生出来的,那可就不一定了。
同姓同乡,官场之中最为常见的链接方式了。
只要扯到同一宗族,八百年前是一家人,那么大家现在就是亲兄弟。
三三两两几句话,便是结成了短暂的链条。
明辰下了马,就在一边看着两人这般虚伪的客套,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小老头儿有点着急了,意图表露的太明显了,不太体面。
萧歆玥也沉着脸,就在一边看着,也不发一语。
老头儿的恭维还是很受用的,董景明笑了笑,说道:“好,那我们这些人,可就有劳你照顾了。”
“大人这话可折煞下官了!应该的应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