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25.速成课
凯瑟琳·麦克唐纳是在汤姆·哈德逊的车后座上醒过来的。
勉强睁开双眼的她头痛欲裂，侧额一跳一跳的疼，连带着两只眼睛像是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似的，这种仿佛大脑即将要爆裂开来的疼痛感让她备受折磨。
她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去回想自己之前遭遇了什么，她隐约记起自己在停车场目睹了那个神秘西装男给沃尔特·萨瑟兰警长“塞钱”的一幕，然后拿出手机拍了照，结果还没等她细看，手机就被自己的搭档汤姆抢了去，丢在地上踩坏……
“该死……”
剧烈的头痛让凯瑟琳很难集中精力思考，她只能尽力忽视疼痛的干扰，一点一点的回忆那些片段。
她记起她和汤姆大吵了一架，因为什么呢？因为她觉得芝加哥警局内部公认的最有能力的一线警察、重案组的领头人沃尔特·萨瑟兰警长是一名黑警，连带着他的手下也一样是黑警，他们收黑钱，办坏事。
——需要为肯伍德街区劫案负责的那三名劫匪，全部都在一天之内死亡。
其中一人甚至还被倒挂在桥下示众。
凯瑟琳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巧合，这些事情和重案组脱不开干系。
仔细回想一下那三名劫匪的情况吧：
首先出现在重案组视野的劫匪名叫瑞安·特纳，人称“柴油”，萨瑟兰警长声称这一条情报是他的秘密线人告诉他的，然后重案组出动将其抓获归案，结果他在审讯室里一个字都不交代，就跟哑巴一样。
于是萨瑟兰警长决定把他放走，结果没过多久，他自己又跑回来自首了，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突然对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凯瑟琳压根儿不相信他是良心发现了，在她看来，柴油被萨瑟兰警长放走之后肯定发生了什么，有很大可能是有人找上了他，逼着他改变了态度。
通过他的供述，重案组知道了剩下两名劫匪的名字，乔舒亚·米勒和迈克尔·卡特，并开始调查他们的下落，这个时候，萨瑟兰警长的线人又发力了，此人找到了乔舒亚的下落，甚至伙同公路之王帮的头目“大D”给乔舒亚布置了陷阱，诱使他现身。
乔舒亚果然中计，但由于情绪失控死在了警察的枪下，他也是三名劫匪中第一个死亡的。
乔舒亚死后，重案组始终没能找到迈克尔的下落，警长认为他可能已经逃出了芝加哥，决定将柴油送到库克县监狱临时关押，结果柴油才刚到那里没多久就被那里的犯人用牙刷捅死了。
后来，迈克尔的尸体也被人发现，倒吊在河滨公园附近的桥下，被砍断了一条胳膊，胸口、肚子上还刻着字……
现在重新回想这一切，凯瑟琳能从每件事情背后看到警长那位“秘密线人”的影子，而凯瑟琳无比笃定那位线人就是那个西装男。
而警长和重案组，甚至包括她自己都是帮凶……
“你睡了好久。”靠坐在驾驶席上的汤姆正通过后视镜打量着被他铐在门把上的凯瑟琳。
“你要做什么？这是在哪里？快放开我！”凯瑟琳用力扯了扯铐住她手腕的“银手镯”，可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挣脱开来？
“很抱歉，我做不到。”汤姆说道。
“那你想要干什么？杀了我？”凯瑟琳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吐沫，因为她一点儿也不希望汤姆做出肯定的答复，“——这就是你想的？”
汤姆回过头来看了凯瑟琳一眼：“我是一名警察，凯瑟琳，我抓捕罪犯、保护别人，我不杀人。”
老实说，凯瑟琳在听到汤姆的这番话后松了口气。
——上帝保佑，他还有救。
也许他收了黑钱，但他并不想这么做，他只是不想背叛萨瑟兰警长，又或者是被他逼的……
这意味着他是“可争取对象”。
“汤姆，我相信你不是黑警，请先松开我，好吗？”凯瑟琳的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只有解开了束缚，她才能有回旋的余地。
“不行。”
“那我们这是在做什么？你把我铐在你的后排座椅上，又说不是为了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想劝我默许你们这种行为吗？希望我当做没看到今天的事情吗？汤姆！瑞安·特纳和迈克尔·卡特的死和你们有关系对吗？那个西装男到底是谁！？”
“我不想劝你任何事情，我只是想让你见识一下芝加哥的真面目。”
说完，汤姆从副驾驶席上拿起一份资料档案，丢到凯瑟琳的腿上。
“——这是什么？”
“自己看看。”
没办法，凯瑟琳现在被人铐着，她只能乖乖听话。
她翻开汤姆交给她的档案，迎着从窗外射进来的落日前的余晖，大致浏览了一遍档案的内容。
这是一个人的犯罪档案。
确切来说，是一个名叫“马库斯·约翰逊”的黑人的犯罪档案。
可以说厚如黄页了。
此人从初中开始就“经常性”地出入当地分局，当然不是为了向警察学习法律知识，他可没有那么良善，他成年以前经常因为偷盗、扒窃、吸毒和持有非法药物被抓，还经常被卷进暴力犯罪事件中，相比之下，违反校规和破坏公物都是些小事情了。
高中肄业，成年后因为几项和毒品有关的指控蹲过号子，人生经历可谓十分丰富。
“这是谁？你想向我表明什么？”凯瑟琳合上马库斯的犯罪记录，一脸不解地向汤姆抛出问题。
“他是我的老熟人，凯瑟琳，我还在干巡警的那会儿就和他杠上了，如果你看的足够仔细，你会从他的若干逮捕记录中看到我的名字。”汤姆一边向凯瑟琳解释，一边盯着侧窗外面看，“一开始他只是一个小混混，你懂得，在街头帮人分销的小角色，被我抓过好几回现行，那会儿他还是个高中生，他退学是再后面的事情……猜猜看他现在在做什么？”
凯瑟琳又翻了翻腿上的犯罪记录，上面并没有说马库斯现在的职业是什么。
“那上面可没有答案，凯瑟琳。”
“不如你直接告诉我。”
“可以。他现在是格雷什姆社区最大的‘经销商’。”回过头来的汤姆盯着凯瑟琳说道，“你知道‘经销商’是什么意思吧？我可不是在说他向建筑工地兜售建材或者是给孩子们贩卖糖果，我说的是可卡因和芬太尼。”
汤姆摇了摇头，靠回到驾驶席的座椅上，继续说道：“这里是芝加哥的南区，少数族裔的天下，那些在街角兜售毒品的街头混混，无论年龄大小，有一个算一个都和这个马库斯有关系，他现在当上小头目了，凯瑟琳。”
凯瑟琳能从汤姆的表情里读出“落寞”。
根源应该就是这个马库斯·约翰逊。
“——你想抓他？”
“该死的，我都抓他多少次了？有用吗？凯瑟琳？我亲眼看着他从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小混混蜕变成现在的分销头目，如果我能阻止这场该死的蜕变，我早就这么做了！”汤姆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方向盘，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怨怒。
“你既然知道他是个‘分销头目’，为什么不查他，他总会露出马脚，只需要耐心查证……如果你能抓他现行，那他就得把牢底坐穿。”
凯瑟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汤姆自嘲般地笑声打断了。
“这正是我想向你展示的，凯瑟琳。”
汤姆伸手指了指窗外，他们的汽车停在人行道旁，隔着人行道有一家档次还算不错的西餐厅，凯瑟琳朝汤姆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这个“马库斯·约翰逊”此时就坐在窗前大快朵颐，他的身上穿着玫瑰色的西装，打扮的人模狗样，一点也不像是“分销头目”。
“看到了？”
凯瑟琳有些迟疑：“那就是马库斯·约翰逊？”
“如假包换。”汤姆说道，“顺带一提，在别人眼里，他并不是什么分销头目，他是个有所成就的生意人，他在这一片区域有不少企业，酒吧、清洁公司、殡仪馆……他甚至还捐钱在隔壁那条街上建了座教堂，你能想象吗？”
凯瑟琳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马库斯，就像是想要把他看透一般。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马库斯吃完晚餐，结了账，走出了餐厅。
汤姆这边立刻有了动作。
只见他伸手打开手套箱，从里面摸出巴拉克拉瓦盔式帽和短款的丁腈手套，当着凯瑟琳的面佩戴上了这些装备。
——显而易见的是，现在的汤姆看上去和“警察”两个字完全不沾边儿，他更像是那种会拦路劫车的悍匪。
这让凯瑟琳十分紧张：“汤姆，你要做什么？”
“我要给你上一堂速成课。”
说完，汤姆又从手套箱里摸出了一块儿砖型大小的包装，里面的内容物是纯白色的。
“这是什么，汤姆？”
“还能是什么？芬太尼。”汤姆回答，“——突击检查，凯瑟琳，非法持有一公斤芬太尼能判多少年？”
凯瑟琳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汤姆手中的砖型芬太尼，大脑早就被疑问填满。
——汤姆为什么会有这个？
——他难道不知道这是犯法吗？
——他要拿这个做什么？
“嘿！麦克唐纳！我在问你问题！”
凯瑟琳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答道：“非法持有十五克以上的芬太尼是一级重罪。如果是一公斤的砖型芬太尼，持有者会面临至少十五年的监禁，数量越大，刑期越长。如果持有者面临联邦起诉，刑期可能高达二十年或者更长。”
“说的好。”汤姆点了点头。
“你要做什么，汤姆？”凯瑟琳被吓得手脚冰凉，她的大脑此刻正处在完全混乱的状态，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陷进了怎样的深坑里。
“看好。”
戴着巴拉克拉瓦盔式帽，打扮的像劫匪的汤姆将砖型芬太尼塞进自己的外套里，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要干什么！？他他妈疯了吗？”凯瑟琳伸长了脖子，透过挡风玻璃望着汤姆的背影，嘴里止不住地念叨着，一边念叨还一边用力去拽手腕上的手铐，“该死！该死！操！”
——不管汤姆想要干什么，凯瑟琳一点也不想参与，她此时此刻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想被汤姆拖下水。
而汤姆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刚坐进车里的马库斯。
马库斯刚系好安全带，将车钥匙插进方向盘右侧的锁孔里，车门就突然被人打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汤姆一记要命的直拳砸了过来，将他打晕了过去……
等他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趴在弹出的安全气囊上，整张脸压在方向盘的喇叭上，耳畔边只能听到汽车喇叭的刺耳声响。
“——怎么回事……”
马库斯迷迷糊糊地起身，发现自己竟然出了车祸，挡风玻璃碎了一大半。
而等他发现自己追尾的车辆竟然是一辆警车时，他立刻精神了起来。
“——这他妈什么情况？”
他观察四周，发现自己并不是在道路上追尾警车，也不是撞上了停在路边的警车，而是撞进了警局的停车场——他可以看到四周围停了不少巡逻车。
“嘿！下来！”
窗外传来声音。
马库斯朝着窗外望去，发现他已经被一大票穿着制服的警察围起来了，不仅如此，那些人还拿出了手枪，随时都会向他倾泻子弹。
“让我看见你的双手！”
“立刻下车！”
马库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自己的双手伸出车外，大喊道：“我没武器！我没武器！”
其中一名军装巡警立刻冲了上来，一只手用枪指着他一只手打开车门。
“下车！”
马库斯哪里敢怠慢？
不顾浑身酸痛走出驾驶席。
结果他才刚站起来，一块儿白色的方砖就从他的西服里坠落在地。
马库斯盯着地上的白色粉末，反应了两三秒，慌忙解释道：“不，不是我！这不是我的！我要律师！”
“你是该找律师。”巡警用力将他的两只手从他的头顶掰下来，用手铐铐住，将他押进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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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都做了什么，汤姆？”心灰意冷的凯瑟琳双眼无神地盯着汤姆说道，“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
“知道。”汤姆点了点头，“我把一个人渣送进了警局。”
看汤姆的样子，他似乎对此事毫无感触，就像是吃了一顿家常便饭一样。
——莫非他以前也经常这么做？
意识到此事的凯瑟琳备受打击。
在此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搭档竟然是一名这样的警察……
“当然了，你把他送进了警局，靠的不是什么物证，而是你栽赃给他的一块儿毒砖！这是他妈犯法的你知道吗！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你还没见过更疯的呢，凯瑟琳。”汤姆说道，“不过你马上就能见到了。”
“天哪……”目睹了这一切的凯瑟琳显然还没能从这场惊魂中脱身出来，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手扶着沾满汗水的额头，“我他妈到底为什么会在这儿？我他妈在干什么……你到底把我卷进什么事情里了！Fuck！”
“你在学习，凯瑟琳。”
“学习？学习什么？”凯瑟琳情绪激动地质问着汤姆，她的声音里甚至略带哭腔，“学习你们栽赃嫁祸的本事？还是学习你们收黑钱的本事？亦或是学习你们杀人的本事？你们就是他妈一群魔鬼，知道吗？魔鬼！该死的芝加哥……”
汤姆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凯瑟琳，咧起嘴唇微微一笑，也没搭茬。
因为汤姆深知她很快就会经历新一轮的打击……
汤姆在警局门口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耐着性子听了凯瑟琳半个小时的絮絮叨叨。
终于，他等来了升华的一幕。
只见“被他送进警局”的马库斯·约翰逊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昂的走出了警局大门，一边走还一边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
——自然，他的手腕上可没有什么“银手镯”。
换句话说，他是以自由人的身份走出来的。
汤姆看见了，凯瑟琳自然也看见了。
她彻底安静了下来，死死地盯着挡风玻璃外面的这一幕看，原本写在脸上的愤怒和失措逐渐演变成了不解。
终于，她忍不住了。
“什么？为什么马库斯出来了？”
早就料到这一幕的汤姆笑着回过头来向凯瑟琳解释道：“聚在他身边的都是南区有名的律师，他们熟知法律条文上的每一个漏洞。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就顶我们五六个月的工资了。而对于马库斯·约翰逊这种人来说，这些人总是可以做到物超所值……”
凯瑟琳看到马库斯和他的律师们走下警局前面的阶梯，已经有一辆好车停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其中一位律师满脸笑意地为马库斯打开车门，请他进去。
那辆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凯瑟琳的视野里。
“你觉得，如果没有警长，如果没有他的那位神秘线人，你能在这座城市里抓的到谁？”汤姆质问凯瑟琳道，“Yeah，也许一两个街头混混，一两个分销员，一两个牧羊人，然后呢？总会有人来填补他们的空缺，总会有的。”
“但是……”凯瑟琳依旧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追尾警车、持有一千克的芬太尼毒砖，就这么简单被放出来了？
这理所当然地让她开始怀疑一切。
见凯瑟琳被事实扇了一个大大的耳光，汤姆往她的心头上补了最后一刀：“虽然说这话有点儿晚了，不过……欢迎来到芝加哥，凯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