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20.瞠目结舌
现场取证环节结束后，从冷藏车里找到尸体被尽数送到了位于芝加哥西区三条街社区的库克县验尸官办公室，这里是整个库克县的法医机关，负责调查和处理所有非自然死亡的案件，当然也包括芝加哥市。
验尸官办公室有一支经验丰富的法医团队，其中包括法医病理学家、法医鉴定专家、尸检技师等等专业人员。此外，这里还有一个专门的法医实验室，用于进行DNA鉴定、毒物测试等科学实验。
不过即便如此，一口气送来十多具尸体，装备再精良、经验再丰富的法医队伍也吃不消，更不要提市长那边已经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都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加班加点，就算一整天不合眼也要在这些尸体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今天是满月抽风夜吗？”名叫乔纳森·凯尔的验尸官和赶来“分拣处”的沃尔特·萨瑟兰警长握了握手，随后开口调侃道，“本以为今天下午能轻松一点儿，一口气送来十五具尸体？有没有搞错？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十七具，还有两名被枪杀的女性。”另一名验尸官立刻更正道，“而且现在还不到晚上。”
“该死，瞧瞧这个地方，已经被你们用尸体堆满了，天哪，我现在真想请病假回家，沃尔特。”
所谓的“分拣处”就是尸体被送来后临时停放的地方，验尸官会在这里对尸体进行初步检查，然后才会根据情况分配任务——事实上，芝加哥这两年已经很少发生分拣处被尸体挤满的盛况了。
“你们谁也跑不了。”沃尔特说道，“上头的意思很明确，只要案子没破，所有人都要加班加点。而且冷藏车被破坏的不成样子，车里的所有东西都在水下泡了一段时间，线索太少了，就指望着你们能给我们带来些好消息了。”
“我可不是霍格沃茨的毕业生，沃尔特，你与其指望我用一晚上时间给你创造个奇迹，不如让你的手下去找他们的线人碰碰运气。”乔纳森环视一圈四周的尸体，重任在肩的他长叹了口气，“——但是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我想听的就是你这句话，乔纳森。”沃尔特笑着拍了拍乔纳森的肩膀，然后目送他离开这里，指挥他手下的助理检查尸体去了。
这个时候，凯瑟琳和汤姆跟着新运来的最后一批尸体走进分拣处，两人看到了长官，立刻走了过来。
——约翰没有跟着一起来，因为他留在了现场，那边还有些善后工作没有完成。
“警长。”凯瑟琳的视线不由得从沃尔特的身上滑向他身后的尸体上，那些可怜女孩儿让凯瑟琳实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我们能接手这个案子吗？”
“警长，如果我们要接手，就得从其他部门抽调人手，光我们几个忙死也解决不了这个烂摊子。”汤姆就人手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担忧，“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帮助。”
能在芝加哥重案组工作的警察不是一线经验丰富的老将，就是有一技之长的干将。汤姆·哈德逊就属于前者。
他曾在芝加哥条件最糟糕的第六分局干过四年的街头巡警，数次在与毒贩的交火中幸存下来，由于工作表现优异且无不良记录，他达到参加警探考试的硬性标准，并成功通过书面考试、面试以及背景调查三项测试内容，从警员摇身一变成了警探，并加入第六分局的缉毒组，专门对付辖区内的毒贩。
他在缉毒组一干就是六年，并在此期间一举捣毁了一伙儿由亚美尼亚人组成的贩毒集团——凭借这个案子打出名声的他被沃尔特·萨瑟兰相中，挖进了重案组。
自打成为警察，汤姆就始终处在一线，所以他看问题很准确。
就比如说这次，冷藏车里的女孩儿背后肯定牵扯着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就靠重案组这点儿人，想要在短时间内将这伙人一网打尽压根儿不现实，他们需要人力上的支持，尤其是那些一线巡警和经验丰富的反黑组警探。
“先别激动，跟我说说具体情况。”沃尔特指示道。
“冷藏车是一辆五十铃NPR冷藏卡车，车牌是假的，就算查，恐怕也只能查到一个皮包公司的名字。冷藏车被货船撞过，受损严重，眼下很难判断出它落水前的状态。”
凯瑟琳用极快的语速向沃尔特做着汇报。
“我们推断冷藏车是从芝加哥天际桥上坠落的，我们还在桥上发现了一段近期刚被修补过的栏杆，我们就此联系了负责维护该段道路的私人公司，他们说最近他们并没有派人修缮过这座桥。所以，这意味着这辆车有可能是被撞下桥的。”
“这极有可能是大规模谋杀。”汤姆补充道，“有人在桥上设下陷阱，将冷藏车撞下桥后立刻修补了桥上破损的围栏掩人耳目。但由于桥上没有监控摄像头，所以……天际桥向东五百米处倒是有监控摄像头，西侧也有，私人公司很乐意配合我们调查，不过我们还是需要法官签署的命令才能调取全部的监控录像……”
沃尔特当然知道目前的事态有多么紧急，第一分局的分局长已经给他打过四次电话，要求他和他的重案组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并用尽全力追查这起事件，但是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忙中出错。
“——除此之外呢？你们有什么推测？”
“这些女孩儿大概率不是本地人，所以她们极有可能是从别处运来的‘羊’。”汤姆回答道，“我们在冷藏车的驾驶席附近找到了司机的证件，他是东欧人，所以我猜……这些女孩儿和俄罗斯黑手党有关系。也许他们最近结了什么仇人，这是仇人对他们的打击报复。”
“维诺格拉多夫……”沃尔特低声念出了俄罗斯黑手党头目的姓氏。
“除此之外，我们在现场检查了全部的十五具尸体，一男十四女，男性是司机，这意味少了一个人。”汤姆说道。
“——牧羊人不在其中。”凯瑟琳补充道。
有羊的地方就有牧羊人，哪怕只是要把这些小羊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也需要有牧羊人看管，司机只负责开车，牧羊人才是真正的管理者。牧羊人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男性，至少汤姆从警这么多年以来没见过女牧羊人，因为她们在此事上不被信任。
海岸警卫队没有在河道里发现尸体，湖岸线附近近期也没有发现浮尸的通报，这意味着冷藏车坠河时，牧羊人极有可能不在车上。
凯瑟琳顺势提出自己的见解：“也许这个牧羊人逃出去了，也许他知道什么，又也许冷藏车坠河他也有份儿。如果能找到他，我们或许就能解决大半谜团。”
说完，她又在无意间瞥见了警长身后的那些尸体，她已经不忍心看到这些可怜女孩儿了，她现在想赶紧从沃尔特这里领到新的指令，然后离开这个令她感到窒息的地方：“警长，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已经接到了直接指令，我们会全面接手这个案子，人手的事情由我来操心，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塔尔斯修车厂’去找亚历山大·维诺格拉多夫，撬开他的嘴，搞清楚他都知道些什么，我会让别人去跟牧羊人这条线。”
一听警长打算让重案组接手此案，凯瑟琳十分振奋。
——办一个大案子！
——这就是重案组的意义嘛！
不过，她对沃尔特所说的这个地名一头雾水。
——什么塔尔斯，什么修车厂？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儿，但是她并没有浪费时间去问，因为看样子汤姆听明白了。
“我们这就去办。”汤姆点了点头，“我们可以把他拽到警局吗？”
——当然可以！
凯瑟琳心想。
——维诺格拉多夫是俄罗斯黑手党的头儿，这些女孩儿十有八九是他的“货”，就算冷藏车坠河和他没关系，他也要承担人口贩运、跨国犯罪及有组织犯罪、协助非法移民入境等罪责，这些罪名足够他在牢里蹲到死了。
然而沃尔特接下来的话却给了凯瑟琳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可以。”
“不可以？”汤姆还没发话，凯瑟琳就开口了，“警长，为什么？”
“听着，凯瑟琳，我不知道你们密尔沃基是怎么办事儿的，但是在芝加哥，为了你自己着想，不要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把一个帮派头目带到警局，你们方才所说的都是猜测，这车女孩儿也许和俄国人没有半分钱关系，就算有，此时此刻我们也动不了他——眼下的关键问题是谁把冷藏车撞下河的，不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可是，警长……”凯瑟琳本想据理力争，可汤姆一把就把她给拽走了。
“我们这就去奥尔巴尼公园见俄国人，警长。”汤姆一边抓着凯瑟琳的胳膊将她往分拣处外面拖一边对沃尔特说道。
沃尔特没有回应，凯瑟琳在被汤姆拽出分拣处时见到他摸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打电话。
“汤姆！放开我！你在干什么！？放开我！”
沃尔特无视了凯瑟琳的反抗，一直把她拽到停车场才撒手。
“疼死了！你他妈在干嘛？”
“你在他妈干嘛？”汤姆反问道，“当警长说‘不可以’的时候，那就是不可以！故事结束，不要再有别的废话，明白吗？你还他妈问为什么？你是怎么想的？”
“汤姆，我们都知道那些女孩儿是怎么来到芝加哥的，你们口中的那个俄国佬功不可没！”
“所以呢？所以你现在把他拽进警局，然后呢？你觉得他会在你的审讯下老老实实交代他的那些破事儿吗？还是说你手头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冷藏车和他有关，我们什么都他妈没有！”
“我们可以找到那个失踪的牧羊人，他一定知道什么！给他一条重罪吓唬吓唬他，他自然会供出俄国人！”
“前提是他还活着。”汤姆打开车门，“你知道什么是‘指挥链’吗？凯瑟琳？指挥链就是，当上面的人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更不能跟个傻子一样问‘为什么不能往西’！”
凯瑟琳本想回应些什么，但是一辆眼熟的道奇 Charger SXT突然闯进她的视野，勾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嘿！你还不上车等着什么呢？”汤姆侧身催促处在车门外的凯瑟琳道。
“汤姆，你看到那个人了吗？”凯瑟琳伸手指向走下车的雷蒙德·科伦布斯，她确定这个人就是当初她在肯伍德劫案的现场看到的西装男，“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如果一起事件是偶然，两起事件都有他就是必然了。
凯瑟琳此刻相信，这个人就是萨瑟兰警长的秘密线人。
而汤姆还没来得及回答凯瑟琳的问题，事实就替他做出了答复。
凯瑟琳亲眼见到自己的长官沃尔特·萨瑟兰警长从分拣处里走出来，和那个西装男握了握手。
又看到那个西装男满脸笑容地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递进沃尔特的手里。
“WTF？他是在给警长塞钱吗？搞什么鬼？”
见证这一幕的凯瑟琳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摸出随身携带的智能手机，朝着那两个人的方向照了几张相。
上司腐败，这些照片将会在日后成为决定性的证据。
而她此时此刻大脑其实是一片空白，她只是觉得自己该这样做，从来没想过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她不敢相信芝加哥最有能力的一线警察是一名黑警，她手脚冰凉，手指不停地颤抖。
“你他妈在干嘛？”汤姆立刻打开车门冲了下来，一把夺走凯瑟琳的手机，指着副驾驶席说道，“给我进去。”
“你在做什么？汤姆？把手机还给我！”
凯瑟琳已经被汤姆抢走她手机的举动吓蒙了，此时的她感觉自己一脚踩进了一个深坑，根本不知道身边的汤姆是敌是友。但是即便如此，警察的本能反应还是驱使着她去抢夺汤姆手中的手机。
“给我进去！凯瑟琳！”
“去你妈的！汤姆！把手机还给我！你和警长是他妈一伙儿的吗！快还给我！”凯瑟琳就像发了疯一样去抢夺自己的手机，汤姆几次推开她，她几次扑上来，最后汤姆实在没办法，将手机丢在地上一脚踩碎。
“——你他妈在干什么！”凯瑟琳的小脸涨得通红，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搭档会做出这种事情，“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你他妈没看见吗？那个男的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给萨瑟兰递钱？昨天死的那三个罪犯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凯瑟琳不知道雷蒙德到底给萨瑟兰递了什么东西，这么远的距离，拿手机照都照不清楚，人眼自然也是看不清楚的。
她之所以坚信是钱，是因为她坚信肯伍德劫案里的三名劫匪在同一天死亡不是巧合，一部分赃物没找回来不是巧合——警察内部有黑警。
而对于汤姆来说，正是因为看不清楚，所以才不能留下任何值得怀疑的线索。
——万一真是钱呢？
如果让凯瑟琳一杆子把照片捅到内务部，早就是他们眼中钉的萨瑟兰警长立刻就会面临内部调查。
警察可以给线人线人费，但如果线人给警察钱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更不要提，沃尔特·萨瑟兰在芝加哥警局干了这么多年，他的手腕名声在外，身上根本不可能干净。
“我到底被卷进什么事情里来了！”凯瑟琳一脸的不可置信，种种记忆片段如发洪水般涌入她的脑海，她同僚的反应、萨瑟兰警长对她说的话......她现在愈发怀疑自己成了这伙人杀害三名凶犯的帮凶，这让她有些崩溃，“你们他妈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上车，凯瑟琳。”
“不，去你妈的汤姆！”被突如其来地这一切搞得头昏脑涨的凯瑟琳从地上捡起自己被踩烂的手机，然后捂着额头朝反方向走去。
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好让自己冷静一下。
“凯瑟琳！”汤姆试图叫住凯瑟琳。
“我说了，去你妈的！”
汤姆环视四周，意识到四周没人注意他们后冲到了凯瑟琳的身后，然后用粗壮的手臂勒住凯瑟琳的脖子，很快就喘不上气来的凯瑟琳激烈地反抗，汤姆的手臂被她抓出数道血印，可汤姆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彻底控制住凯瑟琳。
很快，凯瑟琳便在重压之下失去了意识。
汤姆将她塞进汽车后座，然后用手铐将她的胳膊铐在了车把上。
随后钻进驾驶席，开车离开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