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夜龙国·贰
一只漆黑的巨兽轰然倒下，艾拉妮卡扯下头盔丢在一旁，濡湿的长发蒸腾着热气，她喘着粗气，闭着一只眼，鲜血模糊了她的视野，身上的黄金铠甲也是血迹斑斑，好在除了头上的伤，没有一滴血是她自己的。
她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黑色巨兽的尸体，龙国将其命名为“魇兽”，是这些年才突然出现的恶兽。它们体型庞大，表皮坚硬，能够轻松冲破龙国的城墙，防御工事在魇兽面前犹如纸糊的一样；周身更有一层抵御魔法的无形护盾，毫无死角，能够挡下大部分龙化种的魔法攻击。
仿佛魇兽就是为了灭杀龙化种而存在的，艾拉妮卡不知这究竟是何造物，它一点进化形成的苗头都没有，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所以，龙化种们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抵御魇兽——肉搏。突入魇兽的身下，用长矛刺穿它们最柔弱的腹部，或是将其斩首。
清剿魇兽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掌管兵权的维萨戴尔家族手中。莱昂·维萨戴尔年事已高，而艾拉妮卡的不灭之力已然觉醒，战场正好能够锻炼她的能力。于是莱昂便力排众议，如此“轻易”地将他的头衔暂时借给了尚且毫无功勋的女儿。
这是一个机会……
这对于埃洛尼也是一样的。老龙皇抱恙十年有余，如今卧病在床不能下地已数月，恐有不测，可这继承人之事迟迟未定，几个家
艾拉妮卡已经记不清这是她斩杀的第几只魇兽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双手有如注铅，麻木得已不知痛觉，手中的长矛亦是残破不堪。远近逐渐沉寂下来的吼声预示着这一批魇兽已经被屠尽，她高举手中的长矛，向在场的所有士兵致意，恰逢清风吹拂，扬起她朱红色的长发，一如宣告胜利随风舞动的红缨。
“小姐，这一带已经清扫完毕，没有发现残余魇兽。”一个雄壮的声音从身后，艾拉妮卡先是一惊，循声看去，是她的部下，准确来说是他父亲的亲信伊贝利亚，为龙憨厚老实。只是这一印象与他现在的形象很难挂钩——他一手拎着重达100公斤的斧爻，另一首攥着一只魇兽的头颅，黑色的血渍沾满全身，脸上也满是戾气。
倒是对得起他那一身横肉，艾拉妮卡心想到。
“小姐，您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伊贝利亚指了指自己的头，示意艾拉妮卡脸上的血迹。
“无碍，”艾拉妮卡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到，“你应该叫我将军。”她一抹脸上的血迹，掌中泛起一股荧绿色的光芒，潺潺流淌而出的魔力包裹着掌心的血迹，那些魇兽的污血很快就被燃烧干净。
“下次我会注意的，”伊贝利亚毕恭毕敬地说到。
艾拉妮卡看着他行礼低头行礼的样子，心中有股说不上的滋味。伊贝利亚出身贫苦，没能拥有强大的魔力，却在武术上造诣颇深。他曾是艾拉妮卡的武术导师，他曾为莱昂当下宴会间行刺的暗箭，曾舍身救下掉落悬崖的艾拉妮卡和埃洛尼，他对维萨戴尔家族的忠诚毋庸置疑。或许是他追随父亲多年，见过的光芒太过强盛，哪怕是像他这样正直忠贞的武人，却与常人无异，并不认为艾拉妮卡有能力继任家主之位，即便是在战场上，却也依旧把艾拉妮卡当成维萨戴尔家族的“大小姐”。
艾拉妮卡曾寄希望于伊贝利亚，可惜……
或许，艾拉妮卡同埃洛尼一样，她并不需要上阵杀敌，只需要率兵“亲征”魇兽，最后凯旋归来即可，明明只是一场小规模的魇兽扫荡战，莱昂却将伊贝利亚安插在她身边，大概也是这层意思。
艾拉妮卡孤身在军阵中穿行，她频频停下脚步，对那些与她一同冲锋的士兵表示赞许与褒奖，所有龙化种都为她黑血被甲的造型而震撼，眼中充满了敬畏。魇兽的黑血遇到龙神赐福的魔力便会燃烧，艾拉妮卡本可以释放出魔力将身上的血渍烧个干净，可她偏不。她希望士兵们可以看到他们的将领，希望士兵们看到她浴血奋战的身姿，希望士兵们不再对她抱有偏见而是将她视为一名战士。
她要底下的士兵看见，将来领导他们的军是如何的骁勇善战也是如何体恤军心。
“艾拉姐姐，干得漂亮！”一个声音高喊道。
艾拉妮卡听声便知是埃洛尼，在龙国只有他会这样称呼自己。艾拉妮卡立刻烧了身上的污血，金色的铠甲焕然一新，她单膝跪下行礼，道：“吾王武运昌隆，这场胜利是必然的，您不必屈尊亲临战场。”
见艾拉妮卡准备行礼，埃洛尼立刻拖着她的双臂，道：“诶，跟我说话不要这么咬文嚼字，谁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埃洛尼看向战场，眼中满是光芒，魇兽那遍地身首异处的尸体仿佛不是什么惨状，而是一件华丽的战利品。“有你这样的战士，龙国何愁不安全！”
“你可克制点吧，怎么说你也是皇子，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他说的很对。”一个沉稳雄浑的声音传来。
艾拉妮卡循声看去，吓得连忙行礼。来者生得魁梧，孔武有力的模样，却是一身穿金带银，即便是胯下那嘶风的黑色独角兽亦身披金甲，可谓极尽富贵。他的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可当艾拉妮卡看向他时，只觉得无形中有一股怒目而向的视线，仿佛视界都昏暗下来，只为彰显那隐隐散发出紫金色光芒，教人窒息，不得不臣服。
那是名为“征服之力”的赐福，尤其是像艾拉妮卡这样拥有龙神赐福的龙化种，征服之力的压迫感尤其明显。
这声音，这力量，不会有错，来者定是大皇子阿莱斯特。
“兄长大人！你看这战场，这溃败的魇兽，这些可都是艾拉姐姐的功劳！”
“哦？我还以为你也会将这军功据为己有，不过，”阿莱斯特瞥向一旁不敢吱声的艾拉妮卡，“如埃洛尼所言，莱昂之后，你的表现的确出色。”
“……大皇子谬赞了，这都是您领军有功，以及底下将士们奋力拼杀的结果，我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
阿莱斯特抬手打断了艾拉妮卡的话语，他一言不发，那眼神居高临下地扫过战场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士兵每一具魇兽的尸体，良久才说到：“过度谦逊不可取，坦然地接受他人的赞美也是你身为家主的职责。艾拉妮卡，有你的勇武和忠诚，龙国会恨安定。”说罢，阿莱斯特便转身离去。
埃洛尼一拍艾拉妮卡的背，高兴地说到：“嘿，大哥夸你呢，除了父皇这十几年我都没听他夸过谁。”他踮着脚步，抱着双臂假意思忖。“连大哥都这么认同你，那看来咱们两家以后有得来往了~”
可艾拉妮卡却不像埃洛尼这样单纯，她听到了话语中别的意思。
“征服之力”固然令人生畏，可古兰特家族毕竟是少数，觉醒并能够熟练运用征服之力的更是少之又少。何况征服之力对魔力强盛者才有显著效果，而维萨戴尔家族掌管着龙国的兵权，手底下数万龙化种的军队，即便征服之力能够震慑住这群不善魔法的莽夫，可光是人海战术就足以推翻古兰特家族在龙国的统治。
有她的勇武和忠诚，龙国会恨安定……这定是在试探自己了。阿莱斯特是现在公认的最有可能继承龙皇之位的龙化种，他想要试探，艾拉妮卡是忠于埃洛尼，还是忠于古兰特。
还是……忠于龙国？
不过，艾拉妮卡还是从中听到了一些好的，至少父亲和大皇子都对她给予了肯定，她必能继任家主之位。只是，她需要“坦然”地接受他人的“赞美”……吗？
无论如何，继承父亲的衣钵一直都是她的愿望。埃洛尼尚且弱小，只有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他，
“想什么呢？”埃洛尼凑过来好奇地问到。
“没什么，我在坦然地接受大皇子的赞美。”艾拉妮卡起身，拉着埃洛尼向营帐走去，“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