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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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清流用法,宫中盗宝

话已至此,杨涟知晓,自己若是推脱此事,那真要背上只会清谈,而不务实事的骂名了。

现在是被皇帝抵在悬崖边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他别无选择。

哎~

拼了!

之前他一直自诩海刚峰,却没有做到过一次海刚峰。

如今,便是死,也要捍卫我杨涟的清名!

杨涟唇齿相咬,振衣而拜,目眦几裂,道:“陛下何轻臣至此!昔比干剖心非为邀名,海瑞抬棺岂图身免?臣虽愚钝,亦知谏台风骨在知行合一。“

朱由校以指节叩御案,声轻,但意重千钧:“漕运岁糜二百万石,胥吏剥船工如剔腐鼠。尔前日奏疏谓'清浊自分,水陆可辨',今赐尔尚方剑、绣春刀,可敢断这千里浊流?“

我能说不敢?

现在不敢也得敢!

杨涟咬牙切齿,额头触地,铿然作响,撕扯着喉咙喊道:“臣愿效周忱潜行查仓之法,仿潘季驯束水冲沙之策。若不能使糟粮颗粒归廪,贪蠹无所遁形,请悬首临清闸口以谢天下!“

“好!”

朱由校当即从御座走下去,将杨涟与左光斗搀扶起来。

他目似寒星直扫二人,道:“善!杨卿骨鲠可碎金石,左卿沉毅能镇波涛。朕赐杨涟漕运钦差关防,许尔节制通州运河漕兵,可调用京营定漕;授左光斗河道总督印信,准尔调用九边屯军。”

“剑来!”

朱由校大喊一声。

魏朝手持两把宝剑上前。

“此剑斩六品以下蠹吏不必请旨!若遇藩王阻挠...”

朱由校眼神锐利,道:“届时诸位可便宜行事。”

杨涟捧剑长揖及地:“臣当效于谦治漕时焚毁私牒,使千里运河不见半片夹带!”

左光斗亦是说道:“若黄河清淤少一寸,请斩臣首级填堤基!”

朱由校抚掌大笑,声却似九幽而出,让人遍体生寒:“今冬漕粮少一粒,朕便取尔等家小充饥民口粮。”

语罢掷出两枚金符,符上“如朕亲临“四字在灯光中森然可怖。

两人一手握着尚方宝剑,一手拿着金符,并不觉得是荣耀,反而心情十分沉重。

火线提拔,所谓何事?

唯卖命效死耳!

杨涟与左光斗心事重重离开。

魏朝在两人离开之后,则是有些担心的上前说道:“陛下,之前杨涟在左顺门外跪谏,分明不是忠臣,陛下将如此机要之事交于他手,可会...”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好。”

魏忠贤步步紧逼,魏朝也感受到压力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为皇帝分忧,然而,马奎的拙劣表演,还是不如余则成的金佛。

朱由校不缺摇首摆尾,只会赞叹的太监。

他需要的是能替他分忧的太监。

魏朝闻言,自然不敢继续说了。

对于杨涟与左光斗的用法,朱由校早就在准备中了。

如今他就给杨涟,给左光斗他们这些言官一个做事的机会。

若是有能力,他自然重重提拔,但若是能力不够,日后就不要在朝堂之上狺狺狂吠了。

至于忠诚,难道东林党人就不忠诚吗?

实际上关于儒家的道德,君君臣臣,他们还是会严格遵守的。

不然,李自成攻破北京城之后,那些殉国之臣,从哪里来的?

对这些人来说,如果能搏名,死反而没有那么可怕。

“陛下,该用午膳了。”

尚膳监掌印太监黄骅躬身上前请旨。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到:“用膳!”

今日早早起身,朱由校早餐都没吃多少,如今确实是有些饿了。

尚膳监掌印太监黄骅闻言,躬身退出殿外,轻击掌三声,廊下早已候着的二十余名青衣太监便捧着朱漆食盒鱼贯而入。

众人足踏软底宫靴,步履轻捷无声,自殿门至御案间分作两列,如雁阵般次第展开。

为首的典膳太监以黄绸托着银针试毒牌,趋步至御前将金丝楠木嵌螺钿膳桌布开,另有四名太监同步抖开四幅素绢,将东南西北四面围成风障。

食盒启处,先见青玉荷叶盘托着的樱桃肉,琥珀色肉块上淋着新熬的糖色,犹自腾着热气;紧随其后的霁蓝釉莲瓣碗盛着鸡髓笋,嫩黄笋尖浸在乳白高汤里,浮着两粒枸杞如朱砂点翠。

传膳太监唱名声抑扬有致:“龙泉窑粉青贯耳瓶奉玉田胭脂米。”

话音未落,捧着缠枝牡丹纹执壶的小太监已跪呈玫瑰露,壶嘴飘出的白雾在殿柱透进的日光里氤氲如纱。

黄骅亲执乌木包银筷,从每道菜心夹取少许置于试毒银碟,确定无毒之后,这才呈上御前。

自从守孝期过后,这皇帝的膳食终于是好起来了。

朱由校胃口大开,但每一道菜都吃相同的份量,并不表现出自己的喜好来。

当皇帝确实爽,但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便是吃饭,都要小心翼翼,谨防下毒。

朱由校感叹一声:“用膳尚要试毒,到底是谁欲害朕?”

尚膳监和司礼监伺候的太监闻言,一个个懦懦不敢言,只是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起来罢,朕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大权渐在握,内廷,得要清理了。

...

翌日。

天方亮。

朱由校御经筵,才回到东暖阁,便有侍奉太监上前说道:

“启禀陛下,魏忠贤求见!”

朱由校愣了一下。

平时都是他召见,魏忠贤方才来的,怎么现在他没有召见,这个魏忠贤也过来了?

必定是有要事!

朱由校思索片刻,还是说道:“让他进来。”

魏忠贤趋步进殿,模样谦卑小心,但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暴虐,他怀中紧抱一摞染血供词。

昨日他听下人回禀皇帝说过的话,顿时揣测出了皇帝的心思。

陛下要清理内廷?

那他便给皇爷一个由头!

哼!

此番不给那魏朝老儿一个好看,他就不叫魏忠贤!

魏忠贤行至御前三步处扑通跪倒,额头将金砖磕得咚咚作响:“奴婢斗胆惊扰圣驾,实因北镇抚司昨夜在承运库擒获盗宝逆贼!“

言毕双手高举过顶,捧上一卷泛黄账册。

“此乃掌库太监王吉祥的供词,万历年间至今,宫中遗失的宣德炉、成化斗彩尽在其中!“

这个掌库太监王吉祥,之前是魏朝推举的。

朱由校看向魏忠贤,算是知晓这阉人的算盘了。

这时魏忠贤膝行两步,从袖中抖出块团龙玉佩:“贼人招供时咬碎蜡丸,此物从王吉祥肠中取出。“

暖阁地龙烧得极旺,朱由校的眼睛却是亮起来了。

不是找不到清理内廷的由头吗?

现在这由头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魏忠贤啊!

你果然忠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