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草

我年轻的时候，我是说我更年轻的时候，大约十多岁的时候，就喜欢玩两把，玩的不大，但也常常见不得光，羞于启齿，从不与外人提起，后来网络发达之后，这些事变得隐蔽起来，我也一样，二十多岁的年纪吧，打扮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实际是欠的钱早已追在屁股后面，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电话都追遍了亲戚朋友家人，落得一个身败名裂，人人喊打不说，也是有家不能回，有苦无处诉说。

刚开始外债只有十几个的时候，我还会天天谋划着，如何如何赚些快钱堵上窟窿，但后来利滚利，左滚右滚到五十多个的时候，我就摆烂了，怎么说呢，我就是这样的人，人一旦欠了这辈子都还不完的钱的时候，下限就会降低到趋于无形，但现如今吧，你怎么降低你的下限，你就是赚不来钱，穷得我要发疯，追债的也无孔不入，于是乎，我就躲进了这个南方不知名的大山里，于是乎，就遇到了放羊的李木楠。

李木楠是当地人，家里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李木楠十几岁的时候就跑去省城打工了，在省城摸爬滚打了八年，到头来也没落下什么，男朋友跟别人结婚去了，钱也没捞到两个，论境遇吧，倒是比我好上很多，起码没外债。李木楠每天放羊耐不住寂寞，就会跑到我藏身的山洞里来，找我聊天，虽然孤单寂寞这些高大上的词语，于我来说早已是无暇顾及的遥远，但多个人聊天总不是坏事，我的那些债主，李木楠也都不认识，再说了，这些年我早已没了底线，只要能来钱，我什么都写，只要列位看官出票子，我什么都做，李木楠算是我的第一个主顾吧。

“他结婚那天我去了，远远的看见他了，一身的白西装，眼镜似乎也换了新的，新娘子一身白纱，好美，唉，我多么希望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你这，真是自讨苦吃”

“没办法啊，放不下，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

“我哪里能体会，那你能体会每天被人追债的感觉吗”

“哈哈哈，也不能”

“对嘛，债主怎么可能体会一个欠债人的感觉”

“我是债主？”

“对啊，你是债主！”

“什么债主？谁欠我钱了？”

“欠的不是钱”

“是什么？”

“是情”

“……”

李木楠每次都在我这山洞边上混上一整天，作为听倒苦水的回报，每次都会给我捎上自家种的菜上来，就这样断断续续的，不至于饿死，倒是瘦了十多斤，年轻时候的腹肌又被我重新饿了回来，那年冬天的时候，山上难得一见的下了些许的冰粒子，特别冷，李木楠的奶奶就在那个冬天走了，办完葬礼，李木楠索性把那几只放不完的羊也给卖了，东拼西凑的，加上之前开店赚的钱，凑了十个，一摞一摞摆在我面前说：

“跟我走”

“去哪儿？”

“去北方，去他的城市”

“去干嘛？”

“去讨债！讨属于我的情债！”

“啊？我为什么要去？我这还在躲钱债呢”

“你帮我讨情债，我帮你还钱债”

我当时在山洞里，借着微微的火光，看着地上一摞一摞映照出来的红色方块，心花怒放，匍匐着在地上去嗅那纸香，舌头都伸了出来，舔舐着心里的欲望，李木楠知道，我不可能拒绝。

“答应你可以，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的故事太离奇了，我能写出来吗？”

“你的意思是，我说的，你都能写出来，然后发出去？”

“写自然是能写出来，发不发的出去，我也不晓得，只是觉得，不写出来，可惜”

“写吧，有什么不能写，就像你说的，从来贫苦轻贱身，何惧世人千般指，写吧，大胆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