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拔剑
红衫女子帷帽下的目光陡然凌厉如剑,左手掐诀着黄色符箓,右手那柄始终未出鞘的长剑横于胸前。剑鞘上暗红的符纹忽地亮起,像有岩浆在沟壑间流淌。
孟某某攥着铁尺的手沁出冷汗,他学着女子架势将铁尺护在身前。
剑鞘上的符纹突然暴起三尺红光。
孟某某只觉眼前一花,七张黄符已凌空排成北斗阵。红衫女子剑鞘尖轻点,所有符纸同时自燃。火焰却不是寻常的赤红色,而是泛着青光的冷焰,将扑来的树根尽数裹住。
她剑势陡然一转,青焰顺着树根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那些扭曲的枝干在火中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渗出的暗红汁液被烧成焦黑的硬壳。
孟某某瞪大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铁尺尖端不知何时凝了层白霜,寒气顺着虎口往腕上爬。他刚要开口,忽见女子剑鞘往地面重重一顿。
青焰暴涨的刹那,整座云彼山剧烈震颤。山雾被气浪撕开一道缺口,月光如银瀑倾泻而下。那些燃烧的树根、扭曲的山道、甚至夜明珠残留的幽光,都在月光中化作细碎光点消散。
万籁俱寂。
歪斜的“云彼“石碑静静矗立在不远处,石缝里钻出几株野草。方才可怖的树根、血泪、蛆虫,都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这……结束了?孟某某转头看向红衫女子,却发现对方剑鞘上的符纹已恢复暗沉,腰间铃响也戛然而止。
女子收起最后长剑,帷帽红纱重新垂下:“夜露重了。“声音平静得仿佛方才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蚊虫。
其实红衫女子心中还打鼓,收剑的刹那,帷帽下的唇角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她其实并没有把握胜过那鬼物。
……
夜雾散尽,二人下山。
孟某某深一脚浅一脚跟在红衫女子身后,铁尺时不时刮到路旁灌木,发出沙沙声响。他盯着女子背上那柄严实包裹的长剑,终于忍不住开口:
“姑娘的剑...是不是生锈了?“
红衫女子脚步一顿,她没有回头。山风掠过她腰间铜铃,五帝钱互相碰撞的声响,夹杂着些许不悦,“你见过斩鬼的剑生锈?”
孟某某快走几步与她并肩,铁尺在指尖转了个花:“你不是剑修么,那为何不拔剑?”
女子阴着脸,并没有回答。
“而且你为什么会突然上山救我?不会真和张老头说得奇事一样吧!”孟某某突然眼前一亮。
听到“张老头“,红衫女子终于有了反应:“什么奇事?“
孟某某一脸坏笑道:“张老头说曾经有一位仙女有一柄绝世好剑,可她却拔不出剑。直到后来遇到她命中注定的有缘人,拔剑而出,最后仙女,以身相…”
“闭嘴。“女子声音陡然提高,红纱下的脸似乎红了。
“该不会是我吧?你是不是喜欢小爷?要不然我拔一拔,试一试?“孟某某嬉皮笑脸地凑近。
女子沉默不语。
“三问三不答,就是默认!”孟某某贱兮兮地伸手拔剑,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到剑柄的刹那,突然停下了动作。
“三问三不答...”孟某某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熟悉的台词,和迎面向他们走来一位慈眉善目,血肉分明的僧侣,一切又都是那么熟悉。
他收起嬉皮笑脸,嘘声问道:“这么晚,怎么会还有人上山,他是不是妖魔鬼怪?”
红衫女子先是瞅了瞅上山的僧侣,然后低了低头,铜铃并无作响,“山上有庙,僧人上山,没什么大惊小怪。”
孟某某半信半疑,心有余悸,思绪良久他还是对即将上山的僧人说道:“这山上不安全。”
和尚摇了摇头,道:“山上不安全,山下更不安全。”说完,他继而前行。
二人与慈目和尚擦肩而过。
就在错身瞬间,孟某某突然回头,挥动铁尺。
“铛—”利爪与铁尺碰撞。
铁尺断裂的脆响在山道上格外刺耳。
孟某某虎口震裂,半截铁尺打着旋儿飞入草丛。他踉跄后退三步,盯着和尚突然暴涨的利爪——那指甲已化作青黑钩刃,在月光下泛着尸油般的幽光。
“你知道我是谁?”慈目僧人问道,声音却变得沙哑。
“你不就是刚才庙里的鬼僧。“孟某某抹了抹嘴中渗出的鲜血,强作镇定。
慈眉僧人的面容如蜡油般融化,青黑钩爪撕开人皮,露出内里猩红筋肉。夜风忽转阴冷,山道两侧草木簌簌作响,竟有血色露珠滚落。
鬼僧脖颈如蛇伸长,裂至耳根的嘴里吐出半截腐烂舌头,血喷大口直袭孟某某。
“躲开!”
红衫女子突然按住孟某某肩膀,自己挺身向前,以剑鞘挡住血口,剑鞘与鬼僧利爪相击,火星迸溅如萤火纷飞。
巨大的冲击力让红衫女子连退七步,青石板铺就的山道上竟烙下寸许深的脚印。她帷帽被劲风掀飞,深眸闪过一丝恐惧。
她厉喝一声,左手掐诀在剑鞘上一抹。暗红符纹骤然亮起,七张黄符从袖中激射而出,在空中排成北斗阵型。符纸无风自燃,青焰如龙扑向鬼僧。
鬼僧脖颈一扭,那颗夜明珠竟从口中吐出,悬在额前。幽绿光芒与青焰相撞,爆出震耳欲聋的炸响。气浪掀得孟某某滚出三丈远。
“咳...“他吐出一口血沫,眼睁睁看着鬼僧的利爪穿透青焰,在红衫女子肩头撕开五道血痕,鲜血溅在帷帽红纱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红衫女子以剑鞘驻地,单跪在地,肩头鲜血汩汩流出。她早已筋疲力尽,却仍紧握着那柄从未出鞘的剑。
因为她根本拔不出剑鞘里的剑。
视线因失血而模糊,鬼僧却再次袭来。红衫女子带着不甘,缓缓闭上沉重的眼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声清越剑鸣划破夜空。
红衫女子猛地睁眼,看见令她不可置信的一幕:孟某某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前,手中握着她那把久久不能出鞘的剑。
剑身如秋水,映着月光流转。孟某某的姿势从生疏到娴熟只用了一瞬,仿佛某种沉睡的记忆正在苏醒。
鬼僧的利爪距他咽喉只有三寸时。
拔、刺、挑、劈,一气呵成。
剑光如银河倾泻,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尸首分离,四分五裂。
鬼僧的碎块尚未落地,便在剑光中化为灰烬,那颗夜明珠当啷落地。
“你……”红衫女子瞪大眼睛,刚想开口,便因失血过多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