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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浮游惊梦绕梁柱,暖玉生烟伴倚眠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的徐望峰枕着自家丫鬟的酥胸睡得正香。另一张床上,王德第孤身一人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般蜷缩在床角里,朝天的左脸上印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古语有云,“伴君如伴虎。”
这徐望峰虽然不是皇帝,可在这暖玉阁中却是和金銮殿上的皇帝也差不太多了。
徐望峰被徐老爷连着训了两回,正憋着一肚子的气呢,狗腿的王德第就自告奋勇说要演杂戏给徐望峰找些乐子。
一个娃娃哪懂那么多的曲目故事,搜刮肚肠想起来曾经偷偷看过的一出戏叫《卖油郎独占花魁》的,具体情节已是记不清了,大概讲的就是个穷卖油郎装富逛青楼结果把花魁娶回家的故事。
徐望峰虽只6岁,但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整日里都被些莺莺燕燕环绕着,对男女之事已是懵懵懂懂,听王德第说得有趣顿时来了兴致。
本来都挺好的,王德第演的卖力,徐望峰看着高兴,连旁边的丫鬟都捂着嘴不停地笑。
没成想王德第演到最后,卖油郎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徐望峰见他昂扬着身姿,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登时变了脸色,直接起身上前,照着他厚实的脸皮子狠狠地打了下去。
“骚爷?”
王德第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赶紧捂着肿起来的脸跪倒在地上,口齿不清地问道。
“我让你得瑟!”
“我让你抱得美人归!”
“一个没了爹的狗腿子,一朝攀上了高枝就无法无天了?!”
打了一耳光还不过瘾,心里来气的徐望峰复又狠狠踹了他两脚方才作罢。
“少爷,这大晚上的,可不能再闹个好歹来了!”
总算这暖床的贴身丫鬟还知道轻重,死命地抱着自家少爷的腿轻声低呼道。
王德第这会儿也明白过了,合着全怪自己演技太好,少爷看自己这幅得瑟样,直接联想到了石伢子。
“骚~爷~”
“内方心~灯窝们桑了三~窝一定帮内嫩死他~”王德第大着舌头表忠心道。
“扑哧~”
“狗东西!算你识相!”
正所谓:
徐郎喜怒本无端,翻掌云泥转面寒。
碾玉杯倾犹带笑,转头浑忘血痕干。
徐望峰的大少爷脾气,爱无缘、恨无踪,翻起脸来能瞬间不认人,觉着你可乐了又浑不记得方才的龌龊。
见徐望峰转怒为喜,王德第这才赔着笑吃力起身,与同样长舒了一口气的丫鬟一起,服侍着他就寝。
……
厢房外面的厅堂里点着根长明蜡烛,铜座底下横着一方香榻,好不容易将偏厅里的狼藉收拾得七七八八的值夜丫鬟正裹着一条丝毯躺在上面,右手托腮胳膊肘斜靠在榻后的花瓶架子上,这脑袋好似拨浪鼓线头上的那枚小球,时不时地往下这么轻轻一坠,又赶紧抬起,整张小脸迷迷糊糊的都是倦意。
就在这时候正门处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啪嗒”一声,声音不大却是把睡不踏实的小丫鬟倏地惊醒。
“什么人?”
这暖玉阁里从来没有猫狗出入,因着少爷的洁癖房梁上连只老鼠都不曾有过,小丫鬟此时正在灯下,远处雪白窗纸看上去就是灰黑色朦朦胧胧的一片,也不知道究竟是有人进屋还是夏日里那听惯了的木材裂响,脸上带着惧意的她忍不住裹紧了薄毯,缩在香榻的角落里下意识地轻声喝问了一句。
还没没等她听到后续的动静,一声“嗤”的风响,小丫鬟只觉得全身一麻竟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紧接着脑袋一沉,她整个人便似面条一般软了下去,不多时便发出了均匀沉重的呼吸声,竟是已然睡了过去。
微微颤抖的烛光下一袭白衣从黑暗中显露了出来,俊逸非凡、神采过人,不是那仙人居里的上都宫真仙还能是谁?
只是这大半夜的上仙不在宽敞的仙人居里安睡,到这孩子们聚居的暖玉阁来又是为何?
上仙信手一挥,香榻后的房门无风自开,露出三人酣睡的景象来,瞥了一眼正享受着软肉温热的徐望峰和眉头紧蹙的王德第,明月上仙的目光便被厢房里靠北摆着的一处香案吸引了过去。
香案上三柱清香正燃了小半,供香的金炉后面是一串珠帘,帘后是一只漆皮的一尺长木箱。
暖玉阁顾名思义是因暖玉得名,府里头的下人们都传说这香案里供奉的便是老爷从上都宫真仙处求来的千年暖玉,所以这暖玉阁里才能四季如春,便是严冬时节,少爷与伺候的丫鬟们也是薄巾遮肚。
仙人右手呈爪状虚空一拧,那木箱上的大锁“咔”地一声被一股无形之力扭断,紧接着仙人素手一抬,那箱盖便自动开启。
这暖玉阁的主卧原本就宽敞极了,便是匹马纵横也不嫌挤得慌,平日里只是借着两支尺许的高烛才勉强不曾失得一丝光明,可是在这箱笼打开的刹那,一阵氤氲红光兀地将半边墙边照得雪亮。
那暖玉在这阁里放了这么些年,依着徐望峰这样的纨绔性子定然已经是玩耍过无数遍的了,可就算他使尽了各种办法这箱笼里的暖玉除了凭空生暖外从不曾有过一丝的异象,若是三人苏醒见到这如同太阳初升般的奇景定是要口呼神仙不已的,可偏偏三人此刻早早便被仙人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睡得死死得连睫毛都不曾动的一下。
“玉来~~”
只见上仙手腕轻转,口中轻唤了一声,一枚闪着红光的玉冕便从木箱里飞了出来,顿时那散漫的红光便如朝阳盛放,将整座卧房都照得亮亮堂堂。
“呜呜”风响中,那玉冕如离弦之箭激射而来,仙长不慌不忙五指张开先是向后一缩,继而轻轻一托,那玉冕便如得了号令一般在仙长身前一尺出悬空停了下来,阵阵红光夹着绵绵暖气,当真是神奇之至。
仙长在玉冕下方轻拍两下,一圈繁复驳杂的红纹便仿佛受不了那一拍之力,突然从玉冕里散了出来,红纹随风而涨,很快就成了一座大缸的形状扣在了那一块小小的玉冕之上,在仙长身前“滴溜溜”地旋转着。
那大缸的骨架都是由一道道红纹组成,红纹远看似婴儿臂粗的锁链,近看则是无数的晦涩文字前后串联,形成的锁链模样。
暖玉阁因玉得名,谁又能料想到这暖玉却并非天生温暖而是只因加持了一方法阵?
“十多年悉心服侍,换来的却只是一枚附着春光阵的浅陋玉符,若是徐博知晓其中真相,师兄,不知道你当如何自处?”
真仙摇头轻笑,也不知是笑徐博痴傻还是笑自家师兄狡诈,“不过也幸好有这早早炼制好的春光符玉,免去我许多布阵的繁琐。”
说着便在腰间的青色布袋中微微摸索,抬手时一枚古色古香的小方木盒赫然出现在他白皙的手掌中央。
盒长半寸,除了小巧二字整个方盒无一丝出奇之处,只是上仙的脸色却不似刚才那般轻松,捏着方盒的左手拇指微微一提,方盒便“啪嗒”地一声被掀开了盖子,露出里面黑乎乎的一团物什来。
黑黑的如同一团污泥,却镶嵌着无数散发着荧光的绿点,一股像极了秋桂混杂着槐花的清新香气扑鼻而来。
忽闪忽闪的荧光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上仙情不自禁地双手捧起盒子,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团黑泥而是位列九品的天材地宝。
“……”
直到烛火暴起一声轻响,一双眼睛几乎都要陷进盒子里去的上仙这才猛然惊醒,倏地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被自己凑到鼻尖的方盒扔了出去,只是盒子刚刚脱手,上仙的俊脸上便猛地一白赶紧右手轮转一股无形气机散出,才将险些撞进红光纹阵的盒子给拉了回来。
上仙“呼哧呼哧”连喘了几口浊气,才让剧烈起伏的胸膛压了下去,望着重新回到手心里的盒子便是一番苦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也不知哪一日我终究会心甘情愿地掉进去?”
看了看昏迷的徐望峰他们,上仙不敢再行耽搁,屏住气息迅速用右手尾指取出三分之一小拇指甲大小的一小块黑色药膏,在将药膏弹入了红缸的正中心后,又飞快地盖上了盒盖。
药膏入阵,便好似烈油入火,指甲大小的一块黑泥瞬间就膨胀成了一团三尺见方的黑云。
仙长双手和什,嘴里轻念了几句口诀,紧接着轻叱了一声,“去~~”
那黑云顿时分化成均匀四股,两股飞射出主卧直扑石伢子与李进而去,另两股则盘旋于徐望峰、王德第额前,渐渐地将四人整个脑袋都罩了起来,好似四人被黑布蒙起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