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泰坦 苏鲁

“又是一艘！这些该死的飞船！这些该死的人类！”

苏鲁低吼一声，硕大的头颅颓然垂下，强壮魁伟的身躯瘫倒进那把独一无二的黄金座椅中，如同被抽去内外骨骼般委顿无力……片刻之后，他挣扎着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显示器，上面一艘艘人类战舰接连不断地撞向高密度球，发出一串串明亮的闪光。

每道闪光都是对他的一次击打，力道十足，不偏不倚，正中胸口……更糟糕的是，人类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他们似乎拥有无限的战舰和无限的能源，可以恣意挥霍，用这种简单粗暴却十分有效的方法将高密度球推离碰撞轨道……

怎么会这样？过去这些年里，我下令对火星和地球进行持续而详尽的侦察，完全掌握了人类联军的实力——若非如此，又怎会下令发起总攻？

“滴滴滴——目标已偏离，请立即调整高密度球轨道参数。”

声音不大，却听得他心惊胆战。

调整？拿什么调整？

数个小时前，泰德尔向他报告，说火星之战已接近尾声，鉴于人类联军占据优势，已率领努阿克舰队撤出战斗，转向地球进行休整……他虽然有些失望，却并未特别在意，更谈不上沮丧——多年来的交手经验告诉他，人类是一支货真价实的，拥有强悍战斗力的种族，偶尔败給他们实属正常……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为了扭转战局，他不得不启动高密度球，对火星实施最后的摧毁。

当火星粉碎为无数小行星、碎片和星尘，当地球变成金星那样的高温地狱，残余的人类便只能飘浮于黑暗寒冷的太空之中，在苟延残喘中灭亡……而他的部落将在泰坦上继续繁衍生息——是的，从体积、质量、环境、轨道等等来看，泰坦当然不如火星，更比不上地球，可是千万不要忘记，与人类相比，努阿克人的适应力要强大得多，从这个意义上说，泰坦已经足够好……

在歼星武器的驱动下，高密度球越来越快，与火星间的距离急剧缩短:一千万公里……九百万公里……八百万公里……

当二者之间的距离达到五百万公里时，他确信撞已不可避免，人类也因此迎来了自己的最终结局，于是满怀信心，调转航向，踏上了返回泰坦的航程……他悠闲地坐在黄金椅上，喝掉了整整一大桶“贡沙”，命令手下一定不要急于加速：

“很快你们将亲眼目睹火星的毁灭，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大统领威武！亲手将这人类最后的栖息地除去，为我部落除去这一心腹之患!”

“大统领英明！”

“杀光所有的人类，为战死的努阿克将士复仇！大统领万岁！”

他志得意满地环顾左右，目光所到之处，那名属下立刻屈膝跪倒，飞快地爬到座椅前，伸出分叉的尖舌头，舔舐自己的脚尖……

他们说得很对。过去八十年里，人类死死占据太阳系，虽然地盘越来越小，却怎么都消灭不干净，这种柔软、细小、脆弱的物种真是很奇怪，搞不清楚他们如何能支撑如此之久……努阿克大神保佑，为了除去他们，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伏击泰坦远征队、收买乌拉尔集团、占领冥王星、封闭地球、火星之战……往事历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公正而客观地说，这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很快，那些灰飞船出现了，遮天蔽日、密密麻麻，排成长长的阵列，先迅猛加速，再一头撞向他的高密度球，又快又准又狠。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人类决心用这些他从未见过的灰飞船，将高密度球“推离”碰撞轨道。

那一刻，他对人类从“尊敬”变成了“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头来，刚才那些高声赞美、为自己歌功颂德的属下们见势不妙，早已悄悄退出指挥舱，既不敢上前，又不敢远离，估计此刻都噤声站在走廊最远端的角落里。

都是些没用的废物。他恨恨地想。

“解除电子静默。联系泰德尔。命他向我报告地球方面的情况。”

局面远没有坏到无法收拾，凭借泰德尔带走的那些战舰，再加上留在泰坦上的后背力量，我们还有重整旗鼓、报仇雪恨的机会。

一个干巴巴的机器声回答道：“明白。‘卫士’号与本飞船间的距离为两亿八千万公里，据此推算，单程通信时延约25分钟，请大统领耐心等待。”

50分钟过去了，他没有收到泰德尔的回复，又过了1小时、2小时……还是没有回复。

他开始不安起来，地球那边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3小时5分20秒，指挥舱里终于传来泰德尔的声音，他立即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凝重。

虽然信号质量很差，可他依然听出了其中惊慌失措：

“尊敬的大统领，我们刚刚……抵达地球，开始休整……人类就发起了攻击……舰队损失惨重……我……唯一……正在赶往……泰坦……”

他怒不可遏，双手用力拍打在座椅扶手上，腾地站起身来，冲话筒怒吼：

“这不可能！你这个废物！你们都是废物！废物！”人类不可能突破吞噬体的包围！”

泰德尔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执着地传入耳中，他感到身上越来越冷，脑海深处某个地方开始结冰，带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人类早就埋伏……我们毫无防备……吞噬体没……用……泰坦……危险……速返航……”

声音消失了，喇叭里只剩下“嘶嘶啦啦”的白噪声，在指挥舱里飘来荡去，听上去好像人类的低语和嗤笑，正在无情地嘲弄他的无能与失败。

冷静。一定要冷静。他一眼瞥见旁边那只装“贡沙”的空桶，飞起一脚将它踢得老高，在空中画出一条长长的弧线，“咣——”的一声撞在舱门背后。

几名属下闻声跑进来，在距离他五六步外站住，齐刷刷地望着他，脸上写满困惑。

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传令，全速前进，返航泰坦。”

泰德尔提醒得很对，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卫泰坦。几名留守长老都是些酒囊饭袋，万一要人类联军决定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向泰坦发起猛攻……他摇摇头，身上又是一阵冰凉。

苏鲁做梦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一艘人类飞船正尾随在他的身后。

看到苏鲁开始加速，戴思亚忙用内语下令：“与目标同步加速，距离保持为九十万公里。还有，注意隐身，注意电子静默。”

就在他全神贯注，紧紧咬住苏鲁的座舰之时，另一艘飞船正悄悄地向他接近。

“猎隼”号上，邓拓疆手握虚拟操纵杆，也开始加速。十几分钟前他就追上了戴思亚，却一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向他发起通信。

三艘战舰各怀心事，苏鲁在前、戴思亚居中、他尾随在最后，以近乎相同的加速度飞向泰坦……由于彼此间的距离都不算远，苏鲁完全有可能截听到他与戴思亚之间的通信……不仅打草惊蛇，还会给戴思亚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毕竟他驾驶的不过是一艘侦察船，完全抵挡不住苏鲁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