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2章 丘
第一卷人间风云
第四篇雨落
塞外冰雪寒,城中春意浓。
虽说今年春来极晚,但到了来的时候却也格外浓烈。原本万物生发还有个早春与晚春的区别,现在却是一股脑儿地聚在一起,发芽的发芽,开花的开花,使得这个春天愈加暖意融融,花团锦簇。就连那些鸟雀虫蚁也像是生怕错过这个春天似的,一个个扎着堆儿地撞进人们的眼睛里。天地仿佛一夜之间就从冬天跨入了春天。
回程的大军在西梁城暂作休整。西梁王府内,武昭在这里接连召开了十多天的大朝会,将堆积如山的军国大事先检要紧的做了个大概的处理。
这一天下朝之后,杨笑请了假,要回东仓县家中看望姐姐。
……(高级转场声)
虎威山庄外,杨落儿时不时地踮起脚尖,使劲儿地伸着脖子往县城的方向张望着,那份想要早点见到弟弟的心情实在是让她有些坐立难安。尽管暖暖的日头将她的额头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尽管脚下的路都被她踩秃了一层皮,可她却浑然不觉。自从两个时辰前得到弟弟将要回来的消息后,她就一直等在这里了。
回想起杨笑从军后的日子,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担忧与牵挂。那些关于战场的残酷传闻,总是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无数次在夜里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枕头。尽管弟弟早已不是第一次从战场上回来了,但她依旧难免这份急切期盼的心情。此时的杨落儿不时的在心里念叨着弟弟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让弟弟早点出现在眼前。
漫长地等待中,时间仿佛都凝固了,眼看着日头逐渐偏西,却还是不见杨笑的踪影。
“这孩子怎么还不来?不行,我不能在这儿等了,还是往县城那边迎一迎吧。”杨落儿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嘴里也不住的念叨着。
就在这时,远远地看到路的那一头拐出一道道人影来。杨落儿见状喜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一边说着一边着急忙慌地就往那边迎了过去。
旁边身后的王婶还有丫鬟小翠也连忙追在身后:“小姐呀,您慢点,可别摔唠!”
王伯也拉着马车追上来:“小姐,上车,车更快些。“
主仆四人上了马车,王伯打了个响鞭,那马儿仿佛也知道主人的急切心情,撒开四蹄飞奔起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那支队伍跟前。
杨笑远远地看见姐姐撩起车帘往这边张望,看到姐姐乘着马车前来迎接自己,也是连忙催动小黑赶上前去。
等走到马车跟前杨笑翻身从小黑的背上跳下来,单膝跪地道:“杨笑拜见姐姐。”
杨落儿也是连忙跳下马车,上前一把拉起这个让自己日日夜夜都惦念着的亲人。本来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诉说,可等真到了跟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望着这个自己在这世上最是亲近的人,上上下下的看了这么好几遍才说出一句:“一下子自出去这么久,一定累坏了吧?看看你,都晒成什么样子了。”
杨笑站起身来扶着姐姐的手臂说道:“没事的,些许疲惫只要稍稍运功就好了,倒是害姐姐担心了。”
这时小黑也凑到杨落儿的跟前,用脑袋轻轻地往她的身上蹭着,以向女主人表达自己的心情,那个样子就好像是在说:“主人,我也很想你,我也很棒的。”
杨落儿摸着小黑的大脑门儿轻声笑道:“知道,知道,我们家小黑可厉害啦!”
这一边姐弟情深,那一边王大勇也被父母拉住嘘寒问暖。
王大勇见过了父母,也到杨落儿的跟前行礼:“大勇拜见小姐。这回大勇跟着少爷也是见过了大世面,大场面,也算是为少爷帮了一点点小忙,这还要多谢小姐的恩典。”
杨落儿点头道:“大勇,你做的很好。若是喜欢在军中效力,以后就跟在笑儿身边,将来要是能挣得军功封了官身,我就放了你的奴籍,让你带着父母前去就官,你也好告慰先人,光宗耀祖。”
“多谢小姐的恩典。这次出门少爷已经赏了我军功,但大勇只想跟在小姐少爷身边,并不想外放去当官。”
杨笑道:“这里风凉,姐姐,我们还是先上车回家再说吧。”
杨笑扶姐姐上了车,与杨落儿同乘马车往回走。
小翠趁着小姐少爷说话的空走到小黑跟前,在它的膀子上一拍:“小黑,有没有想我?”
小黑把脑袋点了点,又往小翠的身上蹭了一下。
“好小黑,一会儿我多给你带点好吃的。”说完小翠便赶忙跑过去伺候自家小姐上车。
王伯老两口也上了马车。
王大勇搀扶着父母上车后,接过王伯手里的鞭子,把鞭子一扬,鞭梢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啪”的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响鞭,王大勇轻呼一声“嘚儿喝”,驾起马车载着主仆五人往回走去。
……
入夜,虎威山庄张灯结彩就像过年一样热闹,杨落儿张落了一大桌子的酒菜为杨笑接风洗尘。山庄里的大小管事杂役们也跟着沾光,不仅吃了顿好的,还得了赏钱,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杨落儿为小黑准备了一大只肥美的烤全羊,把小黑馋的,就流着口水守在那火炉旁。
那烤羊的师傅是在山庄里待了多年的老厨子了,对于自家少爷的坐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也还算是熟悉,但对于一头猛虎流着口水趴在身旁紧紧地盯着自己这种事……紧张是在所难免的。只见他一边撒着佐料一边在嘴里说着:“神虎大爷您别着急,马上就得,马上就得。”
一场接风宴,主仆宾客尽欢。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落儿陪着杨笑一起到山上看望五公主。
每每来到这里杨落儿总是忍不住的心情沉痛,眼眶里总要有泪珠打转。
多好的媳妇儿啊!怎么就这么早早地就走了呢?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简单的祭奠过后,杨笑轻声道:“过些日子陛下可能要在圣京郊外选一处地方,为星洛修一座陵寝。”
杨落儿叹了口气说道:“修吧,修吧。你还年轻,总不能让弟妹就这么一直丘在这里,还是早点入土为安的好。”
说到这里,诸位看官可能会有所不知了。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二人携手一生,欢喜顺遂也好,吵闹磕绊也罢,到了人生的尽头,两个人总是要一前一后分开走的。当然了,夫妻恩爱携手归天的也有,只不过那样的事情太少了,在这里不作讨论。
按照民间的习俗,夫妻二人有一人先离世的,若是男人先不在了,是可以直接葬在祖坟里入土的,而若是女的先离世了,是不可以直接下葬的。需要捡选一处地方,或在平地上用砖石垒砌成坟茔,或寻一处洞穴安置棺椁,这种安葬方式就称之为“丘”。
什么时候能入土为安呢?那就是等到男的去世时再一同下葬。
生同寝,死同穴。
这就叫夫妻。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丧葬习俗呢?
古人有事死如生的说法,这样的讲究是怕夫妻二人在黄泉路上走散,到了阴冥地界难以团聚。
那又为什么男的先去世后不用“丘”起来,而女的先去世后就要先用“丘”这种安葬方式,再等男的一起入土为安呢?
那是因为古时讲究个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内。男人是可以成家立业的,而女人则没有成家立业这一说,需要遵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的规矩。也就是说女人不管是在人世还是在阴间都需要有一个男人成的“家”才好安身立命。
男人去世后直接入土,到了阴间鬼域也能自立门户。而女的直接入土,在阴间就会无处安身,到时候还不知会漂落到何处去,也许从此孤苦无依,也许就被别的厉鬼抢去做了鬼妻,更甚至直接被厉鬼吃了果腹。
对于事死如生的古人来说,不管哪种结果都是难以接受的。
有没有女子去世后直接入土为安的呢?
有!
只不过这需要丈夫的点头应允。
有看官可能会问了,那丈夫点头应许后先去世的女人为什么就能直接下葬,入土为安呢?难道就不怕妻子的魂魄到了阴曹之地孤苦无依吗?
古人传言,丈夫的应允就好比是得了一道天地间无形的官凭路引,黄泉路上拘魂拿魄的鬼差就不会为难死者。到了阴间,夫家的祖宗先人凭此就能认出是自家儿孙后辈的媳妇儿,从而接纳她。这样一来女子在那边便有了安身之所,等丈夫来时便好夫妻团圆。又或者得了丈夫的应允之后便可自决去处,投胎转世。
又有看官可能要问了,那女子就不能在那边投靠自己的先祖吗?
要知道古时的女子多是可怜人,很多地方连自家的族谱都上不了,又有那“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样的说法。身在阳世间尚且有家难回,到了阴曹幽冥之地你又让她去哪里找祖宗投靠呢?
诸位看官,这些可不是本棍胡编乱造出来的,而是从古至今真实存在的丧葬习俗,不但本棍的家乡有这样的习俗和传说,就是古书上也记载有各地相似的丧葬习俗和传说。不信的话本棍这就给大伙儿找一些出来:
话说这夫妻二人携手一生,恰似《诗经》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誓言,然月有盈亏,寿有定数,终究要面对生死长诀。
北宋《太平广记》载一奇闻:河中府张氏夫妇情深,妻王氏病笃时紧握夫君衣袖泣道:“黄泉路冷,恐与君失散。“其夫当即咬破手指,在素帕上书“张门王氏“四字为凭。这则故事恰为古代丧葬制度作了凄美注脚——生死相隔时,总要为幽冥重逢留下凭证。
《礼记·郊特牲》有载:“妇人,从人者也。“这七个字如同千年枷锁,将女子生死皆系于夫族。
汉代大儒郑玄注解丧仪时特别强调:“妇人不二斩“,意指女子丧服不缝边角,象征其终身依附地位。
这般观念投射到葬俗中,便催生了独特的“丘“葬制度:先逝妇人如飘萍无根,需暂厝丘坟以待夫君,正如《颜氏家训》所言“妇人之柩,非夫在不当葬“。
民间流传着“望夫丘“的凄楚传说:晋代樵夫之妻李氏在丈夫出征期间病故,族人依俗将其棺椁丘于山崖。每逢朔望之夜,崖洞便传出纺车之声,乡邻皆言李氏魂灵仍在纺线备寒衣,等候夫君归来同穴。
这则故事虽属杜撰,却道出了“丘“葬制度最深沉的情感寄托——那些悬于崖壁的棺椁,何尝不是生者给亡者留下的守望之窗?
明代《夜航船》记载过一桩奇案:某县令夫人早亡,依制丘葬三年后,县令梦见妻子泣诉:“妾在阴司客栈候君七载,路引将过期矣。“惊醒后县令急开棺查验,果然在夫人手中发现褪色的朱砂路引。这则志怪故事揭示出古代丧仪中“丈夫允诺“的神圣性——在阴阳观念中,男子的首肯不啻为官府印信,能助亡妻突破幽冥关隘。
这种观念可追溯至汉代“传符”制度,《后汉书·礼仪志》载:“亡者持传,方得过津。”出土的东汉镇墓文中常见“天帝使者告丘丞墓伯,谨为王氏之魂解除殃咎”等语,恰似给亡者开具的阴间通行证。当这种制度投射到夫妻关系中,丈夫的允诺便成为妻子在冥界的“身份文牒”,既能避免成为孤魂野鬼,又可凭此投胎转世。正如《聊斋志异·聂小倩》中宁采臣为女鬼重敛骸骨,便是赋予其“合法”阴籍的隐喻。
清代学者俞樾在《右台仙馆笔记》中记述过一桩惨事:徽州吴氏女因夫家拖延丘葬,棺椁在义庄停厝二十余年,最终族人竟将其尸骨迁至“女坟滩“——专门收容无主女魂的乱葬岗。这赤裸裸展现着旧时女子的终极困境:生时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的附庸,死后若不得夫家接纳,连尸骨都成无根浮萍。
这种残酷现实在墓葬形制上亦有印证:考古发现宋代女性墓志常以“某郡某氏”模糊名讳,而明代山西常氏宗族墓地中,十三座丘葬女棺竟无一座刻有全名。更令人唏嘘的是《清稗类钞》所载“借穴葬”风俗——某些宗族允许改嫁寡妇与前夫合葬,条件是其棺椁必须侧置且低于后娶正室,这般安排恰似幽冥世界的“妻妾尊卑图”。
所幸礼法严苛处亦有人性微芒。元杂剧《窦娥冤》中,窦娥临刑前发下三桩誓愿,其中“要丈二白练悬于旗枪”正是为证清白以待与亡夫同穴。而敦煌出土的唐代《女人社约》中,竟有“社人亡故,众助粟五斗以营葬”的条款,展现民间女性自发结社突破礼教束缚的努力。最动人的当属福建客家“等郎妹”风俗:自幼被夫家收养的女孩若未及成婚先逝,族人会将其梳起妇人发髻,以“丘”葬之礼待其“丈夫”长大完婚,虽悖人伦却饱含温情。
正如钱钟书在《管锥编》中所言:“丧葬者,生者寄哀之具,亦时代精神之镜。”那些静默的丘坟,那些崖洞中的悬棺,既是封建枷锁的见证,也凝结着先民对生死团聚的执着想象。当我们在博物馆看见出土的宋代“合穴葬”双棺——两具遗骸手指相扣处系着褪色的红绳,或许能读懂《长恨歌》“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真正重量:那不仅是爱情誓言,更是一个族群穿越生死的精神图腾。
……好吧,本棍承认是在水字数。这些记载都是我用AI从网上找来的(捂脸)。不过啰嗦了这么多其实是想向大家说明丧葬制度在生活中的重要性。现今社会,人们生活在钢筋混凝土浇筑成的丛林中苦苦挣扎,疲于应付,对于丧葬的观念早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可不论如何变化都不能否定它的重要性,必经: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其中的祀就包括了丧葬制度,而且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
且说杨笑看过了亡妻之后,便在姐姐的带领下向后山的矿场和铸造兵器铠甲的工坊而去。
从黑虎山上向下望去,山脚下原本的荒地早已变了模样,再也不是那副荒草丛生,乱石成堆的画面。
那黑虎山后如今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