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政治科学(2015年第2期/总第42期)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三 分离主义的威胁

学者们基于对非洲国家之间冲突的研究发现,如果某个国家自身面临分离主义的威胁,那么这个国家就不会干涉别国的族群冲突。也就是说,国家自身的弱点限制了它的对外行动。

(一)分离主义威胁抑制干涉

萨蒂娅·托威尔(Saadia Touval)强调,正是由于非洲国家大都面临分离主义的威胁,所以它们不会支持别国境内的分离主义势力。在非洲,同一族群跨国分布的现象很多,因此大多数国家都意识到相互尊重边界、克制民族统一主义思想对彼此都有利。[19]托威尔特别指出索马里是一个突出的反面例证。由于索马里族群构成较为单一,相对而言没有太大的分离主义风险,所以索马里会以民族统一的名义干涉别国内部冲突。[20]

图1 萨蒂娅·托威尔的逻辑

罗伯特·杰克逊(Robert Jackson)和卡尔·罗斯伯格(Carl Rosberg)认为,国际社会的共同规范有利于非洲国家的生存。非洲国家基本上都面临着分离主义的威胁,对不同国家的决策者而言,这意味着类似的不安全感。也正因为如此,不同国家的决策者在维持国际规范上有着共同的利益。为了生存,每一个非洲国家都需要别国承认和尊重其主权,同理,每一个非洲国家都会承认和尊重别国的主权。尊重主权的愿望要求一个国家不支持另一个国家的分离主义势力,因此,当分离主义运动在一个国家引发族群冲突时,别的国家不会进行干涉。[21]

类似的还有杰弗里·赫布斯特(Jeffrey Herbst)的研究。他认为,非洲各国需要采取集体行动来保证边界的稳定。[22]虽然国家决策者面临各种威胁,但是对分离主义的忧虑压倒了其他议题。在各国决策者之间存在着一种普遍认识,即维持现状对每一个国家都是有利的。因此,非洲国家彼此不干涉对方的分离主义冲突,以换取自身的稳定。

后来的学者将这一理论推广到非洲以外的地区。拉德米拉·纳卡拉达(Radmila Nakarada)用“潘多拉的魔盒”来形容南联邦解体对整个欧洲的影响。[23]她认为,如果以民族自决的名义损害南联邦的领土完整,那么继之而起的分离主义运动就会对外部世界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南斯拉夫的先例会激发起巴斯克、科西嘉、撒丁、北爱尔兰、南提洛尔等其他少数族群谋求独立的欲望。最危险的事情莫过于一旦有了一个先例,那么没有哪一个欧洲国家的边界能够摆脱被重新审视的命运。

(二)对分离主义解释的质疑

一个面临分离主义威胁的国家不会干涉别国的族群冲突,这种观点虽然符合人们的通常思维,但是也遇到了不少挑战。首先,萨蒂娅·托威尔对索马里的判断受到了质疑。戴维·莱廷和塞得·萨玛特(Said S.Samatar)对索马里历史的考察表明,自从20世纪60年代独立起,分离主义和族群冲突就一直在索马里流行。[24]而且在90年代初期,索马里境内部落冲突的抬头以及北部“索马里兰”的分离,也证明索马里同样在族群问题上陷入了困境。在自身经历族群冲突的同时,索马里仍然打着民族统一主义的旗号与埃塞俄比亚发生了战争,这显然是托威尔的理论无法解释的。

其次,针对罗伯特·杰克逊和卡尔·罗斯伯格认为国际规范能够抑制干涉的观点,亚历克西斯·赫拉克利德(Alexis Heraclides)对刚果的加丹加、尼日利亚的比夫拉、南苏丹、孟加拉国、伊拉克的库尔德斯坦、厄立特里亚和菲律宾的摩洛地区进行了案例分析。结果表明,国际规范的约束作用是有限度的。一方面,现实世界中确实存在着违背国际规范的干涉行动;另一方面,大部分干涉的作用并不明显,干涉方也不一定支持少数族群寻求独立。[25]

再次,南联邦在战火中解体的事实显然是对拉德米拉·纳卡拉达的强有力反驳。在南联邦解体的过程中,其他欧洲国家并没有坚定地站在南联邦政府一边,以德国为首的欧共体承认了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以及波黑的独立。如果按照纳卡拉达的观点,其他欧洲国家如果要避免重蹈南斯拉夫的覆辙,就不应该做出有损南联邦领土完整的举动。另一方面,纳卡拉达所预言的“多米诺骨牌效应”也未凸显,虽然在许多欧洲国家内部都存在着少数族群的独立诉求,但是像南联邦这样动荡的局势至今没有再次上演。

斯蒂芬·塞德曼(Stephen M.Saideman)同样质疑了“分离主义威胁论”的效力。经验事实表明,一些自身面临族群冲突或者分离主义运动的国家,同样也会支持别国境内的分离主义势力,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波黑内战。面临科索沃独立诉求的塞尔维亚支持了波黑境内的塞族,正与国内塞族分裂分子作战的克罗地亚也支持了波黑的克族。因此,塞德曼认为,国家自身的弱点只能解释一部分原因,因为不同的领导人面对同样的弱点可能会有不同的利益考量。仅凭国家自身的弱点,无法充分说明领导人是如何在干涉与不干涉之间进行选择的。领导人可能选择接受事实而不进行干涉,也可能选择进行干涉以借此统一其濒于分裂的祖国。不同的选择取决于他们面临的内部冲突以及他们的政治利益。[26]

可见,分离主义威胁并不是不干涉的充分条件。乍看之下,“分离主义威胁论”颇具说服力,然而一些经验事实已经反驳了它。因此,笔者认为,分离主义威胁并不是影响干涉(或者不干涉)的决定性因素。而且,“分离主义威胁论”还无法解释那些不存在此类威胁的国家的行为。